[为什么抖音小店卖不了烟]栩栩如生5
前文回顾:
黑气怪叫出声,万幸他没往蹲坑里面的棚角线钻,那我就是长臂猿也抓不着他,可能他角度不方便,正好便宜了我,逮着他落地的瞬间成琛还伸出双手要接我,眸底写满了‘梁栩栩你疯了!’
我抓着黑气眼神示意他躲远点,让开地方!
成琛是真给力,大抵是看出我武艺超群、机智过人,他及时的止住了脚步,正好给我空出了位置,来了个侧滚翻卸力,见黑影还在我手上玩命的挣扎,跟活耗子似的,我眼疾手快的把血往一旁的羽绒服内侧一蹭,同时扯起衣服一扣!
用衣服扑过蚂蚱没?
步骤是一样样的!
黑影被我扣到衣服里还在拼命的动弹,梁栩栩,我不会放过你的!!
看到没?
这就是人跟鬼的区别!
你让我拽下个大活人扣到衣服里,可能吗?但鬼就是一缕烟气,它虽然能变幻,可没实体真身,被我扣住后就跟只小兔子似的,拱的我羽绒服里侧乱鼓!!
不放过我?
我死摁着外套边沿,你还要请我吃饭啊,你上去啊,再给我上去啊……
可惜呀,我腾不出多余的手去锤他!
这死娘娘腔太气人了!
余光看到成琛,老伙计神态多少沾点莫名,想问我在做什么,大概又能猜到,所以他绷着张脸,鬼在衣服里?
我气喘吁吁,是啊,你没看到我衣服乱鼓吗?
要不是我使出全力,他就要挣脱出来了!
可有劲儿!
成琛眸光微闪,你这是,收服他了?
他还是看不到!
差距啊!
算是吧!!
我按着衣服,额头不停的冒着汗,黑影在里面越动越欢,可我脑中还没下一步收服的思路,不知怎么去灭,但也一直这么干按,想着,我看向成琛,你帮我下,踹我衣服一脚!
梁栩栩,你这个阴人!!!
衣服里的男人大喊,我主人不会放过你的!
成琛,你快打他!!
我急了,打衣服中间!他欺负我啊!!
脸让开。
成琛沉腔来一句,我脸微微一侧,他单膝悬空微跪,对着我的羽绒服出了一拳,动作很潇洒帅气,但发力的姿势和表情都说明没使劲儿,哎~闹着玩似的,可我侧脸却被他拳风扫的生疼,火烫的右臂如同被寒风生舔,一下就断电了!
‘嗵’的一记轻音,成琛意思意思打了下我摁着的羽绒服,可以?
说不好听的,按摩都比他劲儿大!
我没言语,耳畔传来极其凄厉的惨叫。
死灰味儿充斥着我的鼻腔。
鼓起的羽绒服当即就软软的就塌陷了下去。
灭了?
黑色的乌水从我羽绒服下面流出来,我又看了看右手背,纹刺也消失了。
梁栩栩?
成琛见我不回话,脸朝我侧了侧,用不用再来一下。
不用,专业来讲,它魂飞湮灭了。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心头很多情绪乱涌。
书上说,这是下下策,毕竟人死了已经如灯灭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连投胎的机会都给剥夺,可他太欺负人了,太欠儿,即便到最后,都没有让我心软一下。
谁能想到,我个被鬼撵的阴人居然在成琛的帮助下灭了一只真正的鬼?
还是个稍微有点本事的大灵?
加上那个箱柜精,我这一趟灭了俩。
血赚。
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成琛神情微妙,那我刚刚是帮你完成了第四步,一通乱武。
额……
哥你记性不用这么好。
按说他做了这么大事儿,神情不说毛骨悚然也得是触目惊心吧,成琛丝毫没有,眸底反馈出的就是在纵容我玩,好像我没在驱邪,而是跳皮筋,小皮球架脚踢,自己跳不过瘾,然后喊到他,成琛意思意思来给我抻了下皮筋,看我跳通关了他云淡风轻的开两句玩笑。
活脱一个逗孩子。
这能行嘛!
谁在玩儿了!
成琛,你看我踩着洗手台蹦起来去抓棚角,然后又扣衣服,是不是觉得我神功盖世?
我很不在一个频道的看他,你刚才这么配合我,有没有被我的英姿帅到。
英姿?
成琛扯着我胳膊拽起来,敷衍的应道,是摔倒了,你起来,地上好脏。
什么叫摔倒,帅到!
我看着他,你看我刚才多矫健,咱俩配合的多好啊!
成琛帮我掸了掸外套上的水渍,眉头微蹙,配合谈不上,我就是觉得不能和精神异常的人一般见识,等你冷静下来就好。
精神异常?
我傻眼,合着你刚才觉得我是有毛病啊!
有点。
成琛颔首,不过综合你的梦想,我能理解。
……
我无语了几秒,我在灭鬼嘛,它要跑,然后我蹦起来抓它,给他扣住,最后你帮我打了一拳,它就化成乌水了。
嗯,有污水。
你看到了?
我蛮惊讶,这才发现,是水龙头的水溢出来了,他看到的只是脏水。
嗨!
还是没在一个频道!
整个一个聋子看傻子比划半天。
脏东西的黑水已经消失不见,本来就是烟气,在人间定个格,就彻底拜拜了。
奇怪的是符纸也不见了。
真让男人消化了?
有塑料啊!
琢磨了下,鬼是至阴至邪之物,符纸属于阳物,两两对冲,符纸没敌过鬼气,就跟着一起化了,也不知道分析的对不对,反正符纸没了,只能去划拉个答案了。
出来一趟,带的俩符纸全白玩了,都没用上。
也挺好,没打扰到沈叔,听娘娘腔鬼那意思,袁穷很快就能找来。
沈叔真得抓紧时间修养。
我看了看成琛,放弃让他认为我没在瞎玩而是风采超群了,这就好像外行看半仙儿跳大神,觉得疯疯癫癫,内行去看只感惊心动魄,换个角度想,是好事儿,成琛感受不到,娘娘腔鬼说的阴人还有主人他就听不到,不然事情还得麻烦。
甭管怎么说今天没丢份儿,还确认了袁穷的身份,厕所没白上,麻辣烫也没白吃!
太脏了。
成琛拎起我的羽绒服外套,抖了抖还很嫌弃的样子。
洗洗就好啦!
我不在意的笑笑,对着成琛抬起手,咱们击个掌吧,今天算大获全胜啦!
成琛不但没妨碍我逮黑影儿,还二话不说就帮我出了手,简直是人间智友!
梁栩栩,你这手……
啊,手脏了,对不起!
我把蓄满的水放了,从羽绒服外兜里掏出一小盒便携香皂纸,早前在临海学校门口的文化用品店买的,漂亮还香香的,每一片都是花瓣状,在沈叔这住没太用上,跟新的差不多,拿出一片我还递给他,你要不要也洗洗手,很香的!
你的手可以吗?
成琛没动,掌心破了。
原来他在意这个!
没事,轻伤不下火线,马上就要愈合了!
我笑笑搓出泡沫,伤口沙沙的疼,不过跟耗子啥的比起来都不叫事儿了。
皮外伤的疼,在我这都不算啥。
成琛跟着洗了洗手,细细致致的,跟他冷硬挑刺儿的形象还挺相符。
洗完手他递给我一张手帕,用这个擦,干净。
谢谢!
我没心没肺的样儿,抬手又冲向他,庆祝下吧!我梁栩栩踏道之后必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成琛给了我一个‘你真是精神不好’的眼神,气息凛着,幼稚。
那算了。
我抿起唇,刚要收回手,他冷着脸对着我掌心一拍,加油。
康桑哈密达!!
我乐了,虽然他表情像是送终一样,但不妨碍我开心,扯住他的手臂摇晃,成琛万岁!正义永存!梁栩栩必胜!!耶!!
成琛植物人一样被我晃了两秒,绷着的表情绽放出一丝笑音,梁栩栩,你真要去看下精神科。
那你也得去。
我挑着眉,你啥都没看着还配合我,也是不正常。
实在想不到他看我无实物表演时的心理活动,我按着羽绒服外套,能看到里面黑气乱拱,可能在他眼里衣服啥反应都没有,所以他轻轻的打了一下,对于他来讲,能做出这举动,大抵都觉得自己在胡闹了。
成琛无语的看我,随手就开始脱外套,你的羽绒服不能要了,这是个副食品商店,不卖服装,你先穿我的大衣出去,给你买一件新的……
不用!!
我拦着他,我凑合穿,回去洗洗……
有变态啊!!!
有妇人要进来,开了洗手间的门又重重关上,有人在里面没干好事儿啊!!
我,:……
成琛,:……
憋了会儿,我看向他,她说的变态,是不是你。
成琛瞥我一眼,唇缝里挤出一句,没干好事指的是你。
……
从洗手间出来给我吓一跳。
门口堵了一圈人。
副食品小商场的保安挤着人群进来,哪了?变态在哪了?!
我无声的看了眼成琛,老哥的气场是真强,站的笔直如松,神情冷冽。
该说不说,他虽瞅着不像好人,杀人不见血的物种,但跟钻女厕所的变态是一点不沾边。
众人本来还一脸好奇,看清我俩就都没话了,可能见我是小孩儿,和成琛站一起还很熟络的样儿,想象空间一下就打了折扣,保安都懵,盲了似的掠过成琛找了几圈:说啊,变态搁哪了,我他娘的好擒拿他啊!!
就是他。
一个妇人颤颤的伸手,还有点不敢指成琛,我一进去就看到他在脱衣服。
他?
保安上下看了看成琛,一脸费解,瞅着不……
这是我哥。
我忙不迭的解释,我刚才看厕所没人,灯很暗,有点害怕,就喊我哥进去陪我,外套脏了,我哥要我穿他的,然后这个大姐要进来,不知道怎么就喊变态……
这不是扯么!
小商场的保安不太正规,穿的都是便装,就脑袋上扣个大檐帽子,还戴歪了,兄妹俩你们瞎喊什么,本来没啥事儿,你们一喊反倒影响不好了,行了行了都别围着了,该忙啥忙啥去!
人群一散,小保安就朝我们挥挥手,小姑娘,下不为例啊。
我点头朝他道谢,虽然他这歪戴帽子吊儿郎当的形象不咋滴,我看着却很亲切,眼见他太阳穴居然冒着粉色光晕,不禁诧异,大哥,你最近是不是要谈恋爱。
保安一愣,啥意思?
你红鸾星动,即将迎来很好的缘分。
夫妻宫有粉光说明他要走桃花运,但他唇角又有浅浅黑雾,犯口舌,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你想把恋爱谈成,就不能说脏话,否则会把红鸾星冲走。
很神奇的感觉。
对志全我完全是根据五官得出的结论。
保安大哥这个……
则是通过颜色各异的气!
道行小上了一层台阶。
乖乖。
沈叔这借我两天的慧根还能升级啊!
保安拧眉,就在我吃不准他啥态度时,他正了正帽子,上来就要握我的手,小妹妹,你咋知道我明天要相亲呢!!
成琛手臂无声的一挡,间接给小保安搪的手上抓空,没握着我,但不妨碍他激动,不瞒你们说,我相好几个对象了,都嫌弃我说话不讲究,带啷当,我他娘……嗯哼!媒人也说了,让我改改这毛病,就咱这形象气质,差哪,能打光棍吗?小妹妹,今儿借你吉言,缘分到了是不,我肯定改!谢谢啦!
人挺江湖,走的时候还给我抱拳了!
我忍不住牵起唇角,这种感觉太妙了!
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就笃定了。
小梁先生,他是不是忘了给你红包。
这个不用包!
我大喇喇的挥手,专业上来说,先生只有在顶灾化难时必须收红包,因为要破,收相应的红也是为自己破煞,我和这位保安大哥萍水相逢,几句话,真成了还是好事儿,我这叫结善缘,不用给钱。
十二年前的黄道士也没要妈妈的红包啊。
铁嘴钢牙分事儿。
小梁先生很专业。
成琛兀自点头,以镇为主,以骂为辅,连镇带骂,一通乱武。
嘶!
我恨不得踮脚捂住他的嘴,别揭老底儿啊喂!
成琛笑着攥住我手腕,梁栩栩,揍你呀。
我揍你。
我仰头横着眉眼,唇角抽筋一样的做出口型,‘再敢乱说话的。’
……
从专卖店出来,我穿着一件新的长款运动羽绒服,手上袋子里拎着旧的。
成琛说什么都不让我再穿杀过鬼的外套。
理由很简单,被我在洗手间的地面上按过,太脏。
我是坚决不扔,这外套跟我参加过比赛,有感情,某种程度上讲,也算是我念想了。
至于这件新买的,一千多,我刚要拿钱包,成琛一个小眼神就给我动作秒杀了。
我一点毛病不敢有,您来!
回镇远山再把账目都记下来。
说实话,从我有记忆起,对钱就没啥概念。
父母没有限制过我花钱,我从一年级时,钱包里就有百元大钞了,所以我是同学中最豪气的,没缺过钱,也不怕花,现在家里没钱了,我知道要省,但习惯已经养成,手还是散,况且昨晚还赚钱了,约定归约定,当下感觉在占便宜,还是别扭。
梁栩栩。
嗯?
是不是你们做先生的,走哪都会撞鬼。
怎么可能。
我笑了声,和他穿过巷子去取车,厉害的先生身上都带着煞气,鬼闻到味儿要躲的,只是我情况比较特殊,招邪嘛。
车子停的有些远,副食品小商场的前街道路太拥挤,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成琛并没跟上来,而是去别处停车了,找到洗手间的时候就晚了些,我喊他时人都没到,还是他在门口等了会儿,听到我貌似在自言自语才在门外询问,出来后打听到运动服饰专卖店就在附近,就抄近路过来了。
巷子很窄,成琛和我走的很近,那如果我不在你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呀!
我不在意的朝他笑笑,有沈叔嘛,我要拜师了本事也会涨的,专业驱邪,不怕鬼!
成琛对‘专业’两字有些敏感,听到就牵起唇角,是,你很专业。
正说着,身前人影一晃,三个穿西装的高壮男人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愣了下,去哪啊。
三个高壮的男人旋即把手朝巷子口的商务车送了送,上车再说。
不能上车!
我的小宇宙瞬间爆炸,想到沈叔的话,阴的不行果然玩阳的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没待成琛言语,我袋子朝地上一放,大步上前就把成琛护到身后,你不用怕!
三个男人一愣,小姑娘,你别……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我瞪向他们,火腾的就上来了,冤有头,债有主!有事儿冲我来!跟成琛无关,让他先走!!
……
一小时后。
警|檫锔笔录室。
墙角蹲着三名鼻青脸肿的男人,一个个还都满脸委屈,王队长,我们真不是要绑架这小姑娘,我就想说你别添乱,她来一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整的好像是我去挑事儿的,抽冷子一拳就卯我眼眶上了,回头还给了大刘一记飞腿,踹的他鼻血直往天上呲啊,你看大刘那鼻梁,可能都断了,老周要上前解释,小姑娘又一拳打他肋骨上了,老周当时就不行了,她都不让我们说话,招招奔命门来啊!
蹲在那鼻恐堵着卫生纸的大刘听着同伴的话连连点头,大林说的对,你看他眼眶子肿的,王队长,我们是按照上级的吩咐,来请小成总去坐坐的,可能话没说明白,我们几个也是头一回见小成总,还不太确定,就没叫人,寻思上车再问问,谁知这小姑娘上来就打人,以为我们要绑架她,出手特别黑……您可得为我们做主,我们不是坏人啊!
梁栩栩是吧。
做笔录的王队长直接看向了我,练过?跆拳道还是什么?
我站在墙角的另一侧,罚站似的半低着头,进到这里才明白这三位大哥不是来抓我,也不敢多吱声,不是跆拳道,传武,传统武术,不过,我没太按套路……
传武不都是表演为主吗,你这怎么练的啊,少林绝学啊!
王队长难以置信,你一个小姑娘,给三个大老爷们打这样?
我头耷拉的更低了。
说神力你信吗?
来气了么。
盛怒。
就有劲儿了呀。
要不是有路人围观报安,警|檫来的及时,后果可能更严重。
你算让我开眼了,开了武术的眼。
王队长自顾自点头,那你为什么会误解他们三人要绑架你,谁威胁过你吗?
看看!
人家这警惕性!
不愧是专业人员!
是……
这要怎么说呢?
讲实话吧,成琛还搁这,王队长也不能信!
我低着眉眼,我看这三位大哥一下挡过来,后面有车停着,让我上车,电视里都演过,我怕我一上车,他们会给我整成残疾,拐卖了,让我去哪要饭,我要是不从,或是成琛帮助我抵抗了,就容易被他们弄到犄角旮旯的地方……撕票。
???
王队长一脑门问号,撕票?
小姑娘!拐你这年纪的风险很大吧!
蹲着的三个男人委屈更甚,大林作为代表接茬儿,:还撕票?我们三个都有老婆有孩子的活腻歪啦!
行啦!
王队长一拍桌子,你们三个保持安静,说的那叫什么话,这种想法就不能有!小姑娘你也是,必要的警惕性是应该具备,勇气也很可嘉,但你的想象力不要那么丰富,不能遇到个谁都觉得对方是坏人,好歹跟人家多说几句,你又不是一个人出门,身边不还有大人呢么……这位成先生,成琛是吧,你应该清楚当时是误会,怎么不拦着点小姑娘呢!
我悄咪咪的抬起眼,不得不说,这屋里最潇洒的就属成琛了!
跟在他自己家似的,还挺惬意。
从我们被带走上车的那刻起,成琛眉眼就溢满绷不住的笑意,坐在王队长对面,仍在看戏,姿态闲适,音腔还略显无辜,我拦不住。
你拦不……
王队长眼里划过无语,那也不能由着她打人啊,看看那都给打啥样了!
我们认罚。
成琛淡着腔,他们三位的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营养费,我都双倍负责。
三位男人一愣,为首的大林忙开口,小成总,这事儿也怪我们,没把话说清……哎!你要干啥,你别过来!
我脸涨着,朝他们走近了两步,他们仨瞬间就靠到一起,大林顶着肿眼泡忙道,我们可看你是小姑娘才不好回手伤你的!不是一点都打不过嗷……小成总还在这,我们接受调解,你不能再动手了!
对不起!!
我朝着他们仨深深的鞠了一躬,我以为……实在是对不起!我不应该想象力那么丰富,你们的医药费我愿意赔!我也同意双倍,你们要是不满意我还可以写五百字检查,当你们面朗读,回家后面壁思过,深刻检讨,请你们原谅我!!
成琛抬手轻附鼻下,唇角勾着,神情意味不明。
啊,不用写检查,又不是在学校,我们也不找你家长……
三位大哥动作统一的松了口气,大林挥挥手,没事啦,下次别这么冲动,你也算让我们长见识了,专业队的吧,练多少年了,踢打摆锤又快又准……
我是六岁学的武术,的确是在专业教练的指导下……
嗤~
我正一脸自责呢,成琛很不合时宜的笑了,见众人看向他,他抱歉的抬起手,她的确很专业,特别专业。
磕碜我呢是不。
脸要着火了。
我头垂的更低。
梁栩栩,你几岁学武都不能随便打人,习武之人,更要注重武德呀。
王队长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笔,既然事情清楚了,你们也愿意和解,过来签个字就走吧。
三个老大哥互相搀扶的站起来,到了王队长身前逐一签好字,朝成琛点个头就走了。
我还想问问他们的联系方式,回头怎么给医药费,成琛用眼神示意我不用操心,签完字,成琛还和王队长聊了几句,我就跟犯错的小孩儿似的,溜溜的站在旁边,王队长一教育我,我就点头,恨不得他嘴唇一动,我就说坚决悔改,他嘴唇再动,我就说痛改前非,态度绝对端正。
快成本能了。
出门就打架,架架来花样。
走出笔录室,迎面遇到跑进来的周子恒,老板……
成琛颔首,人来了?
周子恒气喘吁吁的点头,在外面。
我纳闷儿,谁来了?
前脚刚踏出门外,记者摄像忽然一拥而上,成总,听说您刚刚差点遭遇了绑架是吗?
成总,听说您二叔成耀坤一直在跟您竞争股权,这件事是否跟成海实业的集团继承有关?
成总……
我父亲还是成海集团的董事长,谈何继承?
成琛淡着眉眼,绑架是误会,虚惊一场。
成总,那这误会是否由是您二叔……
我被成琛护在身后,他高,给我挡的是严严实实,啥都看不着,摄像也没照到我。
记者们连连发问,人声嘈杂,我都分不清谁问啥,好像都跟他家的集团财产有关!
周子恒趁乱给我拽出记者包围圈,走出老远将我塞进一辆车子的后座,他坐进副驾驶,这才呼出口气,好在没坏事,栩栩小妹妹,没看出你本事够大的,一挑仨啊!
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
周子恒笑着摇头,我接到老板的信息都吓一跳,本以为他带着录音笔是要……没成想闹出这乌龙,不过也好,栩栩小妹妹,你够能给人惊喜的!
我听不懂他在说啥,坐在这也看不到驚|锔门口的景象,那些记者是你叫来的?
嗯。
周子恒喝了口水,我不放出消息,谁能第一时间放料啊。
放什么料?
我不解的问,这是误会,那三位大哥奉命要请成琛去坐坐,我以为是找我、我们的麻烦,所以才……
不重要了。
周子恒挥挥手,效果达到了就行,栩栩小妹妹,谢谢你。
什么效果?
我满脸疑惑,你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稀里糊涂的谢我干啥。
周子恒哎呀一声,蛮头疼,:你也知道,我老板要捍卫自己的权益,用你话讲就是争家产,现在董事长对成总有些误会,情感上倾向于我老板的二叔,如果董事长把手里的股份给了我老板的二叔,那以后我老板就在集团内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了。
成琛就不是老板了?
要怎么解释才更通俗呢?
周子恒啧了声,你看古装片吧,就是说啊,皇帝本来要传位给皇子,但和皇子闹了些误会,便放话要把皇位传给别人,当然,皇帝并非真想这么做,只是受到挑唆,有火气,而皇帝的弟弟皇叔,明知自己哥哥是感情用事,哎,他拨着算盘真想上位,但在皇帝那,皇叔还假模假式,以表忠心,所以呢,皇子就走了一步棋,故意让自己身入险地,让他二叔暴露……
怕我不懂,周子恒还把三瓶矿泉水摆在扶手箱上,来回比划,皇子本来打算,揣着录音笔……
古代没有录音笔。
穿越剧。
周子恒一顿,皇子是穿越过去的,有录音笔。
怎么充电呢?
趁有电的时候用。
哦。
我点了下头,你继续。
周子恒失笑,皇子揣着有电的录音笔……噗,你别打岔了啊,嗯哼!皇子算到皇叔会派人找他,因为皇叔也有事情求他,什么事你先别问,皇子的用意就是见到皇叔派来的人,面对面后套出自己要听的话,回头把录音给皇帝听,让皇帝知晓皇叔野心,皇帝只是生病,又没老糊涂,谁成想,恰在这时……横空出世了一位女侠!
他拿出钥匙串,上面有个ET小玩偶,捏住玩偶,周子恒嘴里噼里啪啦一阵配音,这女侠武功了得!皇叔派来的人刚到,她唰唰唰三拳两脚就将来人摆平,进了衙门!皇子发短信给……啊,飞鸽传书给他的御前侍卫我,通知文史官员,在衙门前对此事进行了记录,父子之间闹些矛盾都是小事,皇子是独苗,在外若遭遇危险,情况就严重了,即便辟了谣,江湖内外亦会抨击皇叔,皇子亦然可以在朝廷内建立威信,如此,目的就达到了。
前后忙活一通,周子恒擦了擦汗,通俗易懂不?
成琛二叔有什么事要求他?
我微微蹙眉,既然他有事情求到成琛,为什么还要收购股份抢成琛位置呢?记者是怎么提前安排好的?他二叔要是没派人过来成琛不就白计划了?另外,父子间有矛盾就直接说开呀,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搞复杂呢。
这个嘛。
周子恒摘下眼镜擦起来,旋即对我一笑,我老板和他二叔的事儿,属于家事,我不方便透露,你好奇可以自己去问,不过我老板要是不将这一军,二叔日后可能还会闹出其它麻烦,怎么说呢,历朝历代啊,这新皇子登基,都是要先平定内乱,扫清后患。
至于那些记者,他们是来为其它报道过来的,你应该知道,我们集团有矿产生意,属于集团的一小部分,不过这两年文件陆续下达,正在转型,集团准备不做这部分生意了,赶巧,这边的矿山最近开采出来了稀有金属,正在做第三方评估,记者接到消息前来报道,我老板算就地取材,赠送了周边。
周子恒细细擦拭着镜片,嘴里继续,父子间的矛盾要是好解除,我老板也不愿浪费这精力,在我看来,成年人的世界一向如此,看起来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却不能单刀直入的去办,比如你要求某人办事,你直接去找,人家未必搭理你,如果你机灵点,找个相熟的中间人,斡旋一下,兴许事情就成了,我老板做这一切,既是让董事长看到二叔的野心,也是在他二叔那表明态度,让集团内部的董事们认清局势,看似麻烦,其实事情是简化了,后面省下不少事儿。
可是报道出来,会对你们集团的整体名誉造成影响吧。
成海集团里的二叔差点绑架了亲侄子继承人。
这种家事,很难看吧。
我真的不懂,并不是很复杂的事情,都是自己家人,为啥非得办的绕绕花花。
放心,发不出来。
周子恒戴好眼镜,要的只是集团内部传开,退一万步讲,发了也没关系,对我老板没害处,集团有公关,效果达到了就成。
我看着ET玩偶钥匙链没言语。
终于明白,周子恒先前为啥说很多报道都是障眼法了。
原来我所看到的新闻,很多是人家特意让我看到的,是大门大户的内部利益争斗罢了。
难怪成琛突然来镇远山,还有时间来县里逛一逛,其实他有自己的目的。
栩栩小妹妹,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子恒眼底透出紧张,你不会是怪我老板没提前告诉你吧,他不是利用你,首先这件事肯定没危险,其次是沈大师说你要来县里办事,所以我老板才……
我没怪成琛。
为什么要怪他呢。
成琛跟不跟我讲这些都无所谓,那是他家里的事,我无权过问。
更何况,成琛对我帮助很多,站我的立场上,我还很怕自己给他添了乱。
想到成琛昨晚陪我去钱大哥家驱邪时还接了手机,大抵就是周子恒给他打来的,就是说这些事,他回到酒店,很晚也没睡,忙什么我不清楚,被我打扰到也没不悦,面对我时,他还很耐心,给我讲了五官六感七觉八识,甚至要出去见朋友也被我阻止了。
他是怎么做到心里盛下这一堆事面上还云淡风轻的?
反正我是做不到,我都恨不得拿个喇叭出去宣传,我要做先生,但是我没慧根,我焦虑啊,我愁的很哪!
这一刻的心态很微妙,忽然觉得,成年人的世界是真复杂,很累。
周子恒,昨晚,就是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成琛好像有朋友来了,他说要去出门见一面,但是我自己在房间害怕,他就没去……我没给他添麻烦吧。
啊,没有,小事情而已,我已经去安排妥当了。
周子恒笑笑,不过栩栩小妹妹,你觉不觉得我老板对你特别好。
嗯。
我点头,:他对我很好。
周子恒像是不满意我这反应,他对你好,你觉得正常吗?
正常呀。
我看着他,成琛要对我不好,我跟他交朋友干嘛呢。
找不自在呀。
周子恒愣了几秒,神叨叨的笑了,也是!
扬了扬玩偶,周子恒大大咧咧的道,总之谢谢你啦,梁栩栩女侠,你帮了大忙啦!
那个……
我忍不住吭哧,这电影我也看过,ET特可爱,但你说它是我……我觉得我没长那样,它没头发的……
噗哈哈哈!
周子恒喷笑,栩栩小妹妹,你问题的关注点能不能别总那么刁钻!
哪里刁钻?
我看了看窗外,你不是助理么,怎么把老板一个人扔那了,电视剧里不都是老板先走,助理在那挡着么。
这俩人搞反了吧。
老板又不止我一个助理,有其他人在。
周子恒应道,我的任务是看护好你,省得你被打扰,再说没我,谁给你讲这么生动的故事啊,是吧。
我笑了笑,真是拿我当小孩儿了,你正常讲我也能听懂,别甩名词儿就行。
用我二哥的话说,归根结底都是捍卫被侵犯的利益,谁的东西被动了,谁都不舒坦。
聊了阵,我看到成琛打着电话走过来了,身后没跟着那些记者,怕他没注意到车,我降下车窗挥手示意他,成琛通着手机望了我一眼,脚步在车尾处一停,我稍稍探出头,就听他对着手机说着,……二叔,我上不得台面,您又好到哪里去?
这听力!
赶上天耳通了快。
我真是爱死了慧根!
您觉得全是我安排的?我哪里知道您要找人跟我聊聊呢。
成琛笔直的站在路边,侧脸严峻非常,那您是不是要连勘探报告,打几个钻,挖多少平洞,样品,储量,环评,尾矿全部过问?这么想您就是误会我了,这只是集团的一小部分生意,正好要整合转型,您乐意多劳的话我可以全部交给您。
我知道偷听不对,但还是想多听几句,成琛倒也没避讳我,眼尾捎着我,还在继续,当然,您能这么想最好了,我也不愿意记者胡乱报道我们家事,好,那等我回去,我们当着父亲的面聊,离开这两天,我也很想您。
刚要把头伸回来,就听他来了一句,懿儿的事,一切顺利的话我会答应,好了,就这样。
意儿?
我蹙眉,谁啊。
人名?
成琛放下手机,冰封的五官对上我便笑了,梁栩栩,谁给你的胆子明目张胆的玩偷听。
我啥也没听着!
我赶忙升起车窗,坐好后成琛走了过来,坐到驾驶室,直接看向周子恒,和梁栩栩说清楚了?
非常生动,浅显易懂。
周子恒指了指扶手箱上的三瓶矿水泉,拿起钥匙链还看了我一眼,这不是她,栩栩小妹妹多漂亮啊,发丝浓密,我绝对没拿这个和她作比喻!
我嘴一撇,说出来就故意了嗷。
我送梁栩栩回家,你开我车走,去忙吧。
老板,订今晚的机票?
周子恒收好东西就准备下车,见成琛颔首,周子恒就冲我笑笑,晃荡着小玩偶,栩栩女侠,我先走啦,回头再见!!
我给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再见。
车子启动,开出老远周子恒还在原地目送,你跟周子恒聊的很好?
我嗯了声,他很好,特别亲切。
成琛从室内镜里看向我,:我呢,好不好。
嗯……
我迟疑了下,你更好。
成琛脚下一个刹车,悠的我差点撞到鼻子!
喂!开车一定要小心啊,轻踩刹车慢给油,安全第一呀!
吓死人。
我说错啥啦!
坐到副驾驶。
成琛脸一侧,系上安全带。
我白他一眼,砰砰甩着车门发泄不满,坐到副驾驶,扣上安全带气吼吼的瞪向他,你看你呀,就不能稳一点,好好说话你抠什么眼珠子。
生命是儿戏嘛!
四目相对了几秒,他眉梢眼底都含起笑意,距离很近,光线又很明亮,我才发现他皮肤蛮好,居然不是纯粹的单眼皮,而是狭长的内双,冷硬时犹如鹰隼,平和时又透着股形容不出的魅力。
时间静止了几秒,我还一副嗔怪的样儿,他笑的恣意,手指拂过我额顶的碎发,坐正身体,音轻了轻,梁栩栩,谢谢你保护我。
啊?
我没想到他说这个,小事情,我误会了嘛,你别怪我冲动就好。
怪你?
他笑着看我,你一身狗脾气,我不敢怪。
……
我脸一别。
哼,友尽了。
成琛又笑,启动车子,下午的阳光很暖,洒在车内缓缓流淌,好一会儿,他才启唇,对我的事情好奇吗?
我说不好奇你信吗?
成琛扫了我一眼,兀自启唇,子恒应该不会告诉你我的家事,懿儿是我二叔家的女儿,她患上了白血病,刚刚我在电话里告诉二叔,我同意给妹妹捐骨髓了。
他二叔要求他这件事?
成琛,你捐这个对身体没危害吧!
谢谢你关心我。
成琛淡笑,微微摇头,没危害,只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如果我愿意,懿儿有活下去的机会,我不愿意,妹妹只能等其他人的配型,但懿儿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
我又有点懵了,既然你二叔求你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还要和你争股权呢?
因为他正在利用懿儿生病的事情做文章。
成琛应道,我妹妹还在国外念书,我有一栋房子离她的学校很近,她就一直住在那,查出病症后,二叔借此挑拨,说我在房子里曾动过手脚,由此才引发懿儿生病,而我还配型成功,就印证了他的谬论,正好我父亲身体不好要退休,二叔想依此拉拢董事们对我施压,剩下的事,子恒应该跟你讲了。
你爸爸会信?
我匪夷,你神经病啊害自己妹妹?
无所谓信不信。
成琛沉下口气,借二叔做文章罢了。
我感觉脑容量不太够用,你的意思是,你父亲清楚你二叔在挑拨,但是你父亲故意让他挑拨,假装倾向于他,也想看你怎么处理这件事?
成琛面无表情,他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绝顶聪明,互相利用,好,那我就配合出演,离开京中,他们反而乱了阵脚。
我紧着眉,脑子转了几道弯,默默掰扯着这里面的关系,也就是说这里面所有的长辈都是心明眼亮,你想要啥,想得到啥互相都一清二楚,连自己女儿生病都能拿出来当幌子!
但是成琛我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直接挑明白呢,你就直接跟你爸爸讲,你妹妹生病跟你无关,你二叔赖你纯粹是无中生有,实在不行可以去检测房屋嘛,我家装修的时候就检测过甲醛啥的,你二叔在这里好像小丑一样,为什么还要看着他蹦跶呢?
成琛眼尾跃起笑意,略微苦涩无奈,如果我十二岁,或许会像你说的这么做。
为什么?
我不明白,难道大人办事就一定得弯绕吗?
等你长大就会明白,对一些人来讲,面子比里子重要,利益比真相重要。
成琛牵着唇角,成年人喜欢找个由头去达成目的,我不需要直说,谁心里都一清二楚,只是看你怎么把面子活办的婉转动人,回过头,他们还会假装自己很单纯,好像自己是受害人,其实呀,很没劲,梁栩栩,你要当真就输了,陪着玩而已,尽兴就好。
玩?
我怔怔的,成琛,那你妹妹生病总不会是假的吧。
懿儿是无辜的。
成琛沉下口气,作为兄长,我愿意为妹妹尽一份责,但凡事要有先后顺序,不能我付出了真心,还遭受诟病,一无所获。
我看着他,无端有点害怕,很本能的恐惧,心里知道他很好,可又觉得他心机好重。
莫名想起周子恒的话,他说成琛这样的家庭,由不得成琛不聪明。
对比我自己的事情好像也一样,沈叔明知一切是袁穷所为,双方依然要你来我往博弈几回合,没有说嘎巴一下就对掐出结果。
旁观者清吧。
很多事,你能看出对错,办起来,却复杂得多。
我有点好奇成琛经历过什么,他才二十岁不是么。
成琛,你和你爸爸有什么误会?
空气陷入沉默。
我好像问错话了。
成琛,你要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他觉得我很坏。
成琛淡腔道,杀过人。
我脖子没出息一缩,不能吧,你看着可不像那样的人。
我当然不会做犯法的事。
成琛苦涩的笑笑,梁栩栩,人间不值得,但人值得,我们要为自己活,我和父亲之间的误会早晚都会解除,这些都是小事,对我来讲,无论做什么,付出一定要值得。
如果你的付出让你不值得了怎么办?
问完我就想掌嘴。
欠不欠!
成琛没说话,轻踩刹车,眸眼深深的看向我,下颌微微的抬起,暗流涌动,我脊背无端的发凉,默默的朝着门边靠了靠,正着脸不看他,反正,我是会跟你好好处的,咱俩是好朋友,我身体还行,做事也算讲究,将来我有钱了就请你吃饭,给你买衣服,还会帮你看事情,看风水,绝对不会让你对我的好白付出的,嗯哼……我保证。
现场给你唱感恩的心都行。
别那么看我。
紧张。
成琛说笑就笑,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看了眼,随即面无表情的放到耳边,爸。
小琛,你出什么事了,没遇到危险吧!
听筒里传出苍老急切的男音,我警犬般的听力是一耳了然,成琛看了我一眼,具体的您要问二叔,我在京中时他不找我聊,一到边省县城他反而派人来请我去喝茶,动机着实令人费解。
这是……演上了?
小琛,你二叔来电话说是误会,他的人还被个小姑娘给打了?
该打。
成琛单手扶着方向盘,音儿不疾不徐,我正好跟沈叔的未来徒弟在一起,她是个武林高手,以为我遇到了危险,生命受到了威胁,她是在保护我。
我别过脸,直觉别扭。
人父子间说话,甭管双方啥心理,我杵旁边叫什么事儿。
见车窗外正好有音像店,我给了成琛一个眼神就背上书包下车。
趁这机会把纯良的心愿满足下,算没白出来。
进店挑了几本电视剧,看到小品大全想起了爸爸,他最爱看小品,买了两本知名笑星的,结账时发现里面还夹了一本二人转,老板问我要不要,我寻思买回去许姨可以看,就一起付钱了。
背着书包出来,瞄到成琛还在车里通电话,神情微敛,略有严肃。
我不想上车做电灯泡,手插在羽绒服外兜里四处看景。
正卖呆呢,路边摆地摊的一个老人家就腼腆的冲我笑,小姑娘,要吃冻梨吗,便宜,两毛钱一个。
北方的冬天风很硬,干冽冽,即使阳光明媚,寒风还是会剐的皮肉生疼,老太太就蹲在地上,裹着条灰头巾,干瘪的脸颊冻的通红,身前铺着简陋的塑料布,黑色的冻梨金字塔状摞在上面,怕吹到浮灰,她还用塑料布扇着,旁边放着两个竹筐,里面用砖头压着塑料袋。
我想说不吃,可对上她的眼还是走近了几步,奶奶,您在这摆摊不行的,这人少,您得去商业街那边,人多才好卖。
我知道。
老太太朝着我笑笑,太冷,她双手都插在袖头里,佝偻的蹲在地上,那边摆摊要钱,我在这不用钱,城管来撵我就走了,姑娘,买点冻梨吃吧,都是我去山上摘完自己冻的,苹果梨,味道可好了!
我没答话,老人家一开口,我居然就从她眼下看到了两团黑雾,那是子女宫,泛黑说明她儿女不好,可能已经不在了,可仔细一瞅,黑雾下隐约还有其它光彩,不是黄光和红光,就是一抹泛白的光晕,我解读不出好坏,但能确定,她家中有隔代的后人!
孙子或是孙女!
蹲到她身前,奶奶,您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摆摊啊,儿女呢。
必须问问。
有慧根的感觉太妙了!
车门声响。
我侧了侧脸,成琛打着手机下车,他没过来,眼睛看着我,站在车旁继续通话。
下车干嘛,担心我吗?
念头一起,对面的老人家就冲我难看的扯了扯唇角,我就一个儿子,早年间去南方打工,出意外没了,儿媳妇儿守了两年也改嫁了,十多年没联系了,家里就剩个孙子,但是孩子小时候发高烧,脑子被烧坏了,我不能带他出来……唉,小姑娘,我看你面相富贵,一看就有福气,买两个冻梨吃吧。
喔,她儿子没了,子女宫有黑雾,就剩个孙子,脑子还是烧坏的,吉凶难料,所以光耀颜色不定!
全对上了啊!!
当着老奶奶的面,我不能表现激动,算了算时间,慧根应该快没了,回光返照期吧,看得就准!
按捺着小心思,我掀起她盖梨的塑料布看了看,奶奶,您这梨卖两毛啊。
咋了,贵啦?
老人家愣了愣,脸上加着小心,是,这梨是野生的,不是我家种的,可我摘的时候,都是挑大个的,没虫子眼儿的,我孙子别看脑子不好,干事情可轴,我说你洗三遍,他就给洗三遍,保证干净,你回家化了就能吃,软乎乎的,酸甜可口,要不然,一毛五卖你也行……
奶奶,我是说你卖便宜了!
我看着她,您这么大年纪,还上山摘梨,人工费都少钱呢,更别提洗三遍了,就这大个头,梨王了,您打底儿得卖五毛,这样,您就五毛一颗算给我,我全要了。
五毛?全要?
老人家很惊讶,小姑娘,我这有五十多个梨啊,你家多少人,吃不完浪费啊。
吃不完冻着呗,别说有冰箱了,就算没冰箱,冬天放外面也不能坏。
我拿过塑料袋,我可爱吃冻梨了,您就给我装吧!
不行不行……
老人家居然拒绝,她颤巍巍的摆手,孩子,你买这么多,家里人会骂你的,不用可怜我这老婆子,就能吃多少买多少,两毛一颗就行,不用给我加钱……
奶奶!
她一这样我心里更不得劲儿,突然特想我奶奶,随意的指了指成琛,您看到了吗,他就是我家长,他让我买!
我见成琛放下手机,便忙不迭的喊他一声,哥!你让我买冻梨吧!我可爱吃了!!
成琛微怔,没言语,隔着段距离,对着我倒点了点头。
您看看!
我冲着老人家笑,我哥人可好了!你看他那体格,一顿得吃七八个打底,他不是本地的人,可能都没吃过这么正宗的冻梨,拿回去还要分给朋友呢,您就给我装吧,没人骂我!
哎。
老太太看了眼成琛,这才放心给我装梨子,她的手都冻坏了,手指带着疮口,装好后就递给我,孩子,十块钱。
五十六个,怎么能是十块钱呢!
我较起真儿,五毛一个,就是28块钱,我给您三十,您有零钱吗,没有就不用找了。
别别别。
老人家推着我钱,小姑娘,不能算五毛钱一颗,市场价都是两毛,我……
您这是梨王!
我来了脾气,硬把钱塞到她怀里,收着!
哎呦,谢谢你了小姑娘。
老太太推辞不过,接了我的钱手就摸向裤子,不夸张啊,她没裤腰带,就是用一根红布条绳子系着裤腰,解开了裤腰绳子,从贴着皮肉的肚子出拿出一个折叠的小塑料袋,打开里面都是毛票,我一见这塑料带如此宝贝,忙说不用找零,老太太眼神很坚决,一定要找你钱的,小姑娘,今天你已经照顾我很多了,不能白给我钱啊!
我只好接过她找的一堆毛票,两块钱,找回来的都是一毛两毛。
奶奶,您贵姓啊,以后还在哪里摆摊,我吃完了还找您买。
我姓魏,住在小山屯,就是镇远山和大宝县中间村子,有时候赶上大集,我也去镇远山卖。
老太太应着,小姑娘,你们是外地的,可能……
巧了,我就住镇远山啊!
我笑了,魏奶奶,我知道每个月一号是镇远山的大集市,我姨每次都去集会上看歌舞表演呢,这样,下次您把冻梨攒着,去镇远山集市上卖,我还包圆!
老人家不敢相信,颤着唇角点头,谢谢你,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栩栩。
我笑着看她,魏奶奶,您怎么回去,是坐车么?
我走着回。
老人家收好塑料布,放到框里拎着,不远的,我腿脚还行,走的快。
走着回?
我皱了皱眉,让我哥送你吧,我正好要回镇远山,顺路……大哥,你……
别别别!
老人家忙扯住我,孩子,你帮我够多了,我这衣服脏,不好坐车,你们回吧,谢谢你了!
生怕我多让,魏奶奶拎起框驼着背就朝马路对面走,走出老远,她回身朝我挥手,栩栩小姑娘,你是好人啊,奶奶今天谢谢你了!
说完,她转过脸,手背朝着眼睛擦了擦,躬着背,迎着寒风,一点点走远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酸酸的,好想给奶奶去个电话,问问她最近好不好。
可我不能打,我怕我哭,奶奶会发现端倪,跟我上火。
回过神,手里袋子已经被成琛接了过去,梁栩栩,你真的爱吃?
纯良能吃。
我回了一句,陪他把梨子放到后备箱,纯良啥都爱吃。
只要不是粑粑,纯良好像都不挑。
成琛眼神意味儿,坐稳后启动车子,梁栩栩,发扬善心就直说,明告诉我你买东西的宗旨是看摊主可不可怜,何必说谎爱吃呢。
我不言语,闷了会儿看他,你爸和你聊啥了?
成琛眉头微耸,转移话题呀。
……
我抿唇装死。
成琛视线在我脸上游走几圈,莫名开口,忘了提醒你,我没妈。
?
啥意思?
这有啥好提醒的!
好事儿啊!
他后妈那时不就住我病房隔壁么,爸爸提起过,我昏迷那几天去世了。
我顿了几秒看向他,那你节哀啊。
成琛脸一僵,略显无语,谢谢。
安静了会儿,车子开上了县道,两旁就都是树了。
我侧脸看着窗外,魏奶奶或许就走在树后面的哪条小路上,今天,她会开心点吧。
梁栩栩,还担心那老人家呢。
成琛眼尾扫着我,淡腔道,做好事为什么不愿意提,说出来又不丢人。
这人!
眼睛是X光啊!
我侧脸还是看着窗外,被我哥骂过……
骂你什么。
成琛不客气的,烂好心?
我对着一闪而过的景色点头,原话更难听,打从我记事起,我不知为啥看到老人就难受,连晚年生活很幸福的老人,我看到他们脸上的褶子,行动不便的身体,心里就会发酸,特别莫名其妙,那时候我还跟爸爸讲,以后的梦想是开一家养老院,把全天下的老人都接到里面。
爸爸笑着说,人家也不需要啊,有人有女的,住你养老院干嘛。
我就说一定要他们来住,我要天天看到他们笑。
长大后没那么邪乎了,可还是会多管闲事。
我哥骂我是钱多烧的……
我扯着唇角笑笑,有一回我们在车里等红灯,有个老人敲窗要钱,我给了五十块,老人刚要感谢,二哥就把钱抢回来了,我跟二哥吵起来,二哥说那老人不是真乞丐,老家都住别墅,乞讨是无本生意,钱比我爸挣得都快,给他们钱的都是傻子,瞎找成就感。
是有这种情况。
成琛平着音儿,城市里有职业乞丐,好吃懒做,以此为生。
可我觉得这是两码事啊!
我看向他,我给钱是我的事,职业乞讨是他的事,如果乞丐真的很有钱,我反而放心了,因为我的帮助是有限的,我没有去负担人家的生活,我只是把我的零用钱拿出来了一点点,尽了很少的力,并不是找成就感,只是当下我能帮助到对方,会安心一些,成琛,你懂我这种心理吗?
静谧了几秒,成琛嗯了声,我懂。
真的?
总被教育,我有点不信,不骂我是烂好人?
给予是一种幸福。
成琛低着嗓音,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很多人麻木,只是因生活太辛苦,心有余而力不足,亦或见识了太多人心险恶,不伤害他人便是最大的善举,你愿意帮助别人,是要被肯定的,梁栩栩,你很好。
是吧。
我笑了,我也觉得我很好,怎么就成穷装了,我有钱就买点嘛,反正有人吃,没钱我就拉倒了,也没说借钱去买东西,就我二哥他总骂我,他特别……
音一顿,我转过脸,不想说了。
你二哥怎么了?
成琛试探着问,他对你不好?
我摇头,他对我特别好,其实那次他把钱抢回来,我一生气,他还特意下车把钱又给那个乞丐了,很怕我不高兴……
看着窗外,我不知怎么就鼻子发酸,明明聊得好好的,我二哥不算是好人,可在我心里,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我好想他,真的很想他,最开始就是他撺掇我拜师,我还很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因为家里没钱了,他想我有一技之长……
唇角抿着酸涩,:最搞笑的是他金项链掉到水里浮起来,他说是克数小了,要买一斤多的,这个人吧,你要不给他堵在那,亲手抓到证据,他就会死鸭子嘴硬到底,永远都有一套说辞,家里住草棚子了,在他嘴里说出来都是皇宫……
那天他下山回家,还特意让我打他一拳,生怕我被谁欺负,可是我现在坐在车里,能看着风景,能去买冻梨,我二哥出不来了,不知道要坐多久的牢,我也不能去看他,只能听他的话努力学道法,一点都帮不上他……
眼泪出来,我拼命地擦,不想哭的,莫名其妙。
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在帮他。
成琛轻着音,递给我一张纸巾,梁栩栩,这样吧,在你二哥没出来之前,我受累在你这扮演下他的角色,你看怎么样。
谢谢。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依旧摇头,你扮演不了我二哥。
也是。
成琛发了记笑音,我和你哥不像,在你心里,我应该是独一无……
没人能比得了我二哥。
我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纸巾按着眼睛,囔囔的说着,他是天底下最帅的人,对我无条件的好,对家人无条件的好,谁都比不了他,也扮演不了……哎!!
呲——
车子一道急转,我身体一悠,安全带勒的胸口生疼,成琛,你干嘛!慢点开啊!!
室内温度骤降,成琛也不说话,冷着张脸,拐弯后就是油门加速,我扯着内拉手,魂儿都要吓飞了,生死面前,啥想法都跑到九霄云外了,成琛,你再这样开车我就不喜欢你了!
想往掰了处是不是!
……
呲—
车速顿减。
成琛眼尾捎着我,面上阴晴不定,梁栩栩,我现在很不开心,给你十分钟弥补,十分钟之内,你缓解不了我心情,咱俩就准备飞到山底。
???
我一脸劫后余生,成琛,你……
九分五十秒。
你这是强人所难啊,我怎么惹你了,凭什么要弥补……
成琛面无表情,九分四十五秒。
别倒计时啊!
我冷汗都吓出来了,这样,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一个同学感冒发烧了,吃了药不管用,老师问他你吃了什么药,他要说布洛芬嘛,结果他一开口,你猜他说什么了?贝多芬,哈哈,搞笑吧,啊?拯救没?
可怜可怜孩子吧!
成琛看都不看我,七分半。
别急别急,我肯定能弥补,你等我想想……
我做了个一休哥的造型,天灵灵地灵灵,看过的笑话快显灵!
余光见成琛唇角似乎有那么点想笑,等我一看他,老伙计就僵起脸,五分钟咯。
嘿!
成琛,我现在法力很强,给你卜一卦吧!
我破釜沉舟的看他,买冻梨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来那老奶奶没有儿女,但是她有个隔代的后人,结果一问就准了,趁着我身上还有慧根,你要不要卜一卦,看看你的时运,不收你钱,只当弥补你心情了行不?
不待他应腔,我从兜里就掏出三枚硬币,送到他唇边,来,你吹口气,快,抓紧时间。
成琛扶着方向盘,敷衍的朝硬币吹了口气,算的不好我可直接开到山顶,再俯冲下来。
我身体一抖,握紧硬币,事主,请你严肃!
看了下方位,时间,闭眼,静了静心,又在脑中冥想了下成琛的外貌,应该点香,咱没带,随机性打卦主要靠的就是自身灵悟,正巧掌心还有点小伤口,我使劲儿握了握硬币,不用硬咯出血,沾点血气儿增加些准确性就行。
睁开眼,我身体微微前倾,硬币对着仪表盘一散。
哗啦声响,硬币却没有乱蹦,仅原地弹跳,似乎有了灵性。
我心里暗喜,慧根果真不同凡响。
上六。
硬币一停我就在本子上做出记录,阴爻,苦节。
为了后续一目了然,我直接在本子上划出个叉。
抬手再打,九五,阳爻,甘。
我在本子上画个圈,继续,六四,阴爻,安街,亨。
六三,阴爻,无咎。
九二,阳爻,不出门庭。
最后一打,初九,阳,不出户庭。
看向本子上画好的叉圈叉叉圈圈。
脑子开始涌出数据,又不断的整合。
许是我思考的神情太过苦大仇深,成琛扫我一眼,我该朝山顶开了。
哎,你急啥!
我瞪向他,水泽节卦,上坎下兑,节就是节制,也叫节度,坎为水,兑为泽,从卦上来讲就是泽对水的节制,凡事有度,水在泽中,满而不溢,这是个异卦,万物有节,书上说天下有节度才能常新,国家有节度才能安稳,个人有节度才能完美。
好还是不好。
成琛阴晴不定的看我,你就剩一分钟了。
上上卦!
我干脆道,节度只是提醒你节制谨慎,但是卦象特别好!
节卦与涣卦相反,互为综卦,交相使用。
成琛眸底跃起戏谑,梁先生的求生欲很强,请问,怎么个好法呢,解释不出来,咱俩就还得玩过山车。
斩将封神!
我撑着气势,节者,有限而止也,姜太公灭纣王后,一切鬼神尽赴台前,俱各神得位,得此卦者,百无禁忌,何为象,时来运转姜太公,登台封神喜气生,到此诸神皆退位,纵然有祸不成凶,太公封神不非凡,谋求钱财不费难,交易合伙大吉庆,疾病口舌消除安,断此卦文,月令高强,名声大扬,走失有信,管事无妨!
车子进了镇子,我无端松了口气,解释可以吧。
成琛表情倒是舒缓了,没太听懂。
我指着鬼画符一般的本,这不都写着呢么,只要你遵守原则,便可大胆行动,事业可持续兴旺发达,成琛,你老好啦!
这么好的卦,要不是我太害怕他车子加速,心情真的会很澎湃的!
嗤~
成琛的笑点不知怎么被戳中了。
我瞬间得救,安全了!
到了山底停好车,成琛看向我,梁先生,你成功了。
我笑了笑,打了好卦也开心,不跟神经病一般见识,成琛,我不是为了弥补你啥才故意挑好听的说的,你这个卦真的很好,就是说你事业会很有成,蒸蒸日上,各种飞,扑腾!谁也挡不住你,但是我不会说特别有文化的话,应该用那种文言文语句表达出来,才显得有水平……哎呀,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吧。
语言能力差有时候真是硬伤!
成琛侧着脸看我,眸眼润润,音低低,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
我睁大眼,指着他不停点头,对对对!就是这种话!你懂我意思!祝福你成琛,你会是个很厉害的人!
成琛没急着应声,静静的看着我在那激动,唇微微勾着,好一会儿才轻轻道,谢谢。
……
一朝山上走,我明显感觉脑子开始发空。
如同考试前背的提纲,应付完考完就全忘了。
或许不是真忘,只是隐藏在我脑中的某一个角落,不过因沈叔收回了慧根,我没有那种随用随取的能力了。
蛮失落。
可我不想让成琛看出来,能做的,就是回去后努力‘观’香。
争取拥有自己的慧根,就不会是个二把刀了。
梁栩栩,你很厉害。
成琛敏锐的窥探到什么,开始夸我,还没拜师呢,解起卦就头头是道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不算什么,我要学的还很多,像你说的,先生要体感,心感,我只是会点书面知识,差的太远。
他脚步一顿,梁栩栩,看我。
我懵懵圈站住,怎么。
他戴着皮手套,帮我拎着冻梨和糖葫芦,微俯着脸,说话时会呼出白气,黑眸幽深坚韧,我最后问你一次,一定要做先生吗。
我半仰着脸看他,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个梳着丸子头,满脸稚嫩的自己,心头苦笑,成琛,曾经我以为,我长大后,要么做一份喜欢的工作,要么帮我爸爸打理酒楼,但我撞了邪,像被人连根拔起扔到了深山里,你不懂那种滋味,很无助,很恐惧,但不是所有人都如我这样幸运,能遇到贵人,遇到沈叔,遇到你,成琛,我想保护自己,也保护其他人,所以,我一定要做先生。
成琛紧抿着唇角,抬起一只手臂,伸到一半,转而拽起我的帽子,罩到我头上,好了,走。
我跟在他旁边,脸闷在高领里,每一天每一天,都有很多情绪在我心头交织,我希望袁穷快点出来,又畏惧他出现,我恨自己居然会对没见过的幕后真凶产生胆怯心理,我拼命的要克服,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只能倚靠沈叔,即使不甘憋闷,也只得忍。
……
栩栩回来啦!!
一进院许姨就迎了出来,她跟成琛打了声招呼,双手扣住我肩膀就前后仔细的看,还行,全须全尾,哪块都没少,事儿办挺顺利的?
特别顺利!
我心里暖洋洋的。
许姨的举动真是让我感觉回家了。
梁栩栩!
纯良也从西厢房里跑出来,又喊了声成大哥,奔着成琛拎着的东西就去了,成大哥,你来就来,还带啥东西啊!
这些都是梁栩栩买的。
梁栩栩买的?
纯良激动的冲我傻乐,成大哥说真的?糖葫芦是给我的吗?
我没法解释,一挥手,纯良就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接过袋子,哎呀,还有冻梨呢,梁栩栩,你咋知道我爱吃这些呢,碟买了没!
买啦!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摞子碟片,电视剧还有小品大全,能跟许姨一起看!
韦小宝与康熙皇帝,啊,我一直就想看这部剧!
纯良看到最上面的碟片封面,可惜两手都拎着东西腾不开,就抻着脖子喊,许奶,你帮我接一下,快,看有没有偶像剧,我最近特别喜欢看爱情的!
你看个屁。
许姨白他一眼,当着成琛面算稍稍控制了音量,接过碟片就抱在怀里,考试前你都不能看,倒数第一的臭小子不配有爱情,嫁你干啥,顶着树转圈啊。
许奶!!
纯良又跺脚叫唤上了。
院里热闹的啊,也就是没养啥鸡鸭鹅狗,不然指不定怎么欢腾。
我牵着唇角,就喜欢这氛围,吵吵闹闹的,反而安心。
成琛眸底漾着笑意,在纯良说爱吃糖葫芦冻梨时略微失笑。
客套了几句,他就去了沈叔的屋子。
许姨拽着我不撒开,不停地问我在县城办事的细节,丫头,你是用什么方法让亡灵露面的?
许姨,我提出了三个方案……
话匣子一打开,我就搂不住了。
明明只在山下住了一晚,感觉像是离开了一世纪。
颇有久别重逢的滋味儿。
许姨,叫完贵林大爷我以为就没事儿了,还想着连夜赶回来,结果您猜怎么着?
我坐在炕边,啪的一拍炕桌,遇到个箱子精啊!
箱子精?
许姨睁大眼,听得可认真,哎呦,你遇到没慌啊。
我当然……慌了一丢丢。
我说话跟大喘气似的,但我动上手就不慌了,我谨记沈叔的教诲,世间一切,都是心战,最后那箱子精没有打过我,求我饶了他,就在我想放它一马的时候,嘿!它又想跑,这举动彻底断了我的心思,钱大哥还不想烧它,说是古董,我说那能行吗,你别撕吧!这把火是给孩子的!
噗!
许姨忍不住笑,对,给孩子的。
我看到她笑还很恍惚,记得刚上山时,还以为她不会笑,仅仅因为我给她跳了几个舞步,她就彻底卸下了心防,如今看着我,眼神真的很像在看自己的女儿,甭管我讲的多夸张离谱,她都满眼好奇的做个听众。
想到她女儿,我语气顿了顿,许姨,其实我这次能顺顺利利的回来,还要谢谢您。
谢我啥?
许姨疑惑,我又没帮到你。
就是……
梁栩栩你买二人转干啥啊!
纯良打断我的话,他一进屋就趴在炕边吃着糖葫芦挑起碟片了,这里面又没小品,都是小帽,啥老太太哭坟,哭谁啊!谁能看进去啊!
我爱看!
许姨瞪过眼,起身收拾好碟片往柜里一锁,梁栩栩名字是你叫的?这是你姑!
转回身她还踹了纯良一脚,一个初中生,连最简单的一般疑问句都搞不明白,还好意思在那大嘴马哈的吃,滚出去背单词,今晚要背不会十个你别想睡觉,碟也甭想看了!!
纯良被训的委屈,生无可恋的看了眼上锁的柜子,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去我那屋背单词了。
丫头,你可不能像他,学生得有学生样,该学的时候不认真,以后没地儿吃后悔药!
许姨骂了纯良几句,旋即坐到炕边,栩栩,你继续说……
我苦涩的笑笑,许姨,您对家然姐也很严厉吗。
家然?
许姨愣了愣,不会,家然跟你性格差不多,要强,我不用盯着她,她自己的事儿,自己会做很好,我当妈的,只要教她一些规矩道理就好,唉,提她干啥?不提她。
我抿了抿唇角,许姨,我昨晚看到她了。
啊?!!
许姨腾的起身,在哪看到她的!
您听我慢慢说……
我安抚住许姨,昨晚,我住在酒店,睡睡觉就看到了她,虽然她头发很长,把脸全挡住了,可我想那应该是她,穿着红裙子,肚子很大,还……
现场生孩子这事儿,想起来还麻!
你是说,家然吓唬你了?
没!!
我忙摆手,她没吓我,不是,她是故意吓我的,一来是我有点说错话,二来,家然姐也是为了让我和成琛离得近一点,这样,准备害我的脏东西就靠近不了我,今天我在洗手间里也印证了这点,有个脏东西被我和成琛齐力消灭,他魂飞魄散前还说,是家然姐在酒店里拦路,他才没能靠近我……
回头想想那娘娘腔鬼还挺讲究,起码等我解决完大事他才露头,不然我在那正一心一意,他突然从蹲坑里伸出一只手,那场景可得老一言难尽了!
见许姨眼底发红,我赶忙安慰,许姨,这说明你念叨家然姐她都听到了,只不过她走的时候年岁太轻,在下面肯定有阴寿要还,没上路呢,但她帮助我,肯定是看您面子!
可是……
许姨眼睛颤了颤,泪水滑落下来,她为什么不来梦里和我说说话呢,或是,让我远远的看她一眼也好呀。
不让您梦到,应该是为了您身体好。
我轻着声,您也上了年岁,情绪还怕激动,家然姐肯定是想让您放下的,就像您说的,活在当下,逝去的人,还是不要太过挂念,以免,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忧啥,对,忧思成疾!您身体好,家然姐也才会更放心!
许姨擦着泪又看向我,那……家然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额。
我脸颊一麻。
脑海中还是那婴孩儿血糊糊瞪眼狂笑的模样,没,没注意……
哪有心情看啊。
许姨点头,栩栩,姨谢谢你,你帮我还愿了,家然还在就好,她多等等我,我们娘俩以后还能在下面团聚。
我无声的拍了拍许姨的背。
或许这便先生的职责,我们就是连接阴阳的一颗纽带,让逝者安息,活人安心。
……
晚饭时许姨情绪已经恢复,见纯良吃相不雅还能持续发动眼神攻势,没破口大骂,大抵因成琛留下吃了饭,有外人在,许姨给纯良留面子,可这想法也经不起推敲,先前我和爸爸第一次上门,许姨可让我见识的很全面,更别提其他事主在时,她还肆无忌惮的放甜蜜蜜。
硬琢磨琢磨,许姨只是在给成琛面子。
老哥饭桌上一坐,挺鼻薄唇,气宇不凡,吃相斯文雅致,不挑不拣,和沈叔聊得也很投机。
当着沈叔的面,他还会夸我,说我很有做这一行的潜力,天赋极高。
我唇角抿着笑,灵魂深处有个声音不断的呐喊,夸吧,成琛,拿出你的实力,铆劲儿的夸!
最好用文言文,故九万里啥的,我能挺住!!
沈叔听着就是笑笑,哎,就不上套,可气人。
饭后成琛礼貌告辞,他还要开车回哈市,晚一点要飞回京中。
我送成琛出门,本打算借此机会让他认识下小杜鹃,都是朋友嘛。
谁知道红布一掀开,小杜鹃就蔫了,盛开的花瓣都闭合成骨朵了。
我一看小杜鹃害怕了,就简单说了两句,把红布罩住了。
所以,你在这里,除了纯良一个年岁相当的,就只有那盆花是你朋友?
走到院门口,成琛停下脚步,那我岂不是得常来看你,免得你无趣。
那倒不用。
我挥挥手,月光下,他脸色莫名难看了下,我没多纠结,小杜鹃就是有点认生,你以为我跟她做朋友是自言自语吗,不是的,里面有个小精灵,她啥都懂,会跟我聊天的,不然正常的花哪会一直开不凋谢的,小杜鹃也是我给她起的名字,她现在是这世间最有灵气的花啦!
鬼这个字眼,我多少有些抵触。
就算小杜鹃本质是鬼魂,我也不愿把她往那想。
当她是个小精灵,可爱而又顽强。
你就不想念以前的朋友吗。
成琛看着我,有了一盆花,就不在意别的朋友了?
在意啊。
我垂下眼,踹了踹脚边的积雪,可是在意也没用,我又不能联系她们,以前我朋友好多的,还有笔友呢!
成琛轻笑,笔友?
当然。
我仰起头,认真对上他的眼,我曾有个写信一年的笔友呢!我叫她小姝姐姐,那时候我9岁,去芸贵地区参加表演赛,她比我大三岁,是当地观赛的小学生代表,穿一身少数民族的服装,特别漂亮,我就问她这衣服去哪买,她说要订做,可我们比赛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出不去,她就要了我地址,后来真给我邮寄来了一套民族服饰,我还穿着拍了照片回寄给她呢!
提起这些我就很兴奋,小姝姐姐又给我回信,让我好好学习,因为我信封里夹了钱,她说很危险,会容易丢,衣服是送我的,然后说她其实很喜欢我,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了,因为她的宠物很喜欢我,好像叫豆豆,是一只虫子,她走哪都揣在身上,我跟她搭话那天豆豆就很开心,她觉得跟我有缘分……
养虫子的?
成琛眉头一紧,那她后面,没要你什么东西吧。
没有,我们就是通通信,我给她讲些训练的事,她鼓励我要克服困难。
我应着,后来,她学习忙,我也换专业,每天都要记很多动作,慢慢就断了联系。
提起来还很惋惜,她应该已经读初中了,可惜我只有她小学的地址。
成琛,其实交笔友的感觉特别好,我那时候一到学校就先去收发室,看看有没有我的信,一有我的信,跟中奖了一样!
我抬头看着他,不然你以后也给我写信吧,咱俩既是朋友,也是笔友!
成琛下颌微抬,月光下,他的眸眼漆黑明亮,你当我没事做,惯你毛病。
扔下一句,他转身就朝山下走。
不写就不写呗,好好说话。
我撇了下嘴,见他高大倾长的身影越走越远,几乎要融合到山林里,不由得将双手放到嘴边做喇叭状,你慢点啊!开车不要溜号!安全第一!!!
成琛远远的站在下山的路口处,夹杂在寒风里的腔调却是异常清晰,回屋去!
我回啦!!
我丹田之气属实比不过他,手做喇叭状还得喊,有时间常来呀!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成琛没动,身影遥看着我,似乎在笑。
我张牙舞爪的又冲他挥了挥手,这趟跟成琛真的熟悉了。
对他的感觉既像是朋友,又如同兄长。
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就算吵架,也不会生他的气,他好似有某种魔力,让我的情绪完全不需要隐藏,相处下来很恣意,也会令我后知后觉的感到自己不懂事,可是没办法,我也说不清自己啥心理,就是不想对他太懂事,貌似,他也不需要我懂事。
具体的我还捋不明白,也没功夫去想。
只是很清楚,这一趟,不虚此行。
成琛就站在路口处,一副我不进院他没法走的样儿。
讲究人呀!
我喊了声注意安全,转身回到院里,直接去了正房。
沈叔正在炕上打坐,见我进来眼皮都没睁,礼数可以,不过我记得,你不是说,纯良是你最好的朋友,哦,小杜鹃也是,你挺会处人啊,这话逮谁跟谁说呀。
朋友当然都是最好的,不然交啥!
理论上,纯良可不算是我朋友。
那不我未来的大侄儿么!
亲戚。
我磨磨蹭蹭的站到炕边,沈叔,我回来这一趟,您还没夸我呢。
需要么。
沈叔睁开眼,成琛不是把话全说了?
那不一样。
我坐到椅子上,这趟出去,我可老惊心动魄了,虽然事情办得很漂亮,但我多少有点挑你理。
什么?
沈叔嘿了声,我借你慧根,让你在外头嘚瑟,你还挑我?还‘老’惊心动魄了,你才遇到多大点事情,是跟厉鬼缠斗还是被咬大脖筋了?梁栩栩,你人不大,作文都写不好呢,修辞手法倒是会夸张运用了,再气我就找阿明来接你!
您老麻烦阿明干啥呀。
我涨着脸,反正,就是您对我太放心啦,外头多凶险呀,我差点就没命啦,得亏有成琛在……
你不也说有成琛?
沈叔无语的,有他在你担心什么?换句话说,我担心什么?
可他防鬼不防人啊!
我心态有点说不上来,这次出去,我差点把找成琛的人当成绑架我得了,回头我想想,一但真有人绑架我怎么办,要是再来几个武林高手,我和成琛又打不过,那我不……我也等不到您报安了呀,沈叔,您对我太舍手了,我一想到您不在意我,我就难受……
说起来就委屈。
从小到大,我最不缺的就是呵护,但不代表我不需要。
出门在外,我可以独挡一面,啥比赛我都敢上,家里人对我的关爱都让我化作了前进的动力。
可你要是不呵护我,不在意我,我也能冲,但我就不太高兴。
感觉没人疼没人爱的,没啥意思了。
哎呦呦呦,你还跟我辙上了!
沈叔咗咗几声,表情夸张,:你看你那样,啊呀呀呀呀,梁栩栩,你这丫头的娇气劲儿可算是让我见识到了,但我告诉你,我沈万通不是成琛,我不吃你这套,你赶紧点,给我锤翻天道,不然我就捶你。
我和你之间的事儿,你扯成琛做什么。
我不乐意的,再说我可不娇气,娇气怎么练武术,怎么喊打喊杀,我可是女侠来着,沈叔,我就是不开心,你不关心我死活,我就特别难过,我就想哭。
谁不关心你死活了!
沈叔下地穿上鞋,对着我手一背,谆谆教诲中还起了范儿,我要不关心你死活能舍脸拜托成琛要他约你去县里?有他在,阴物你首先不用担心,至于你所谓的明绑,这种事,在成琛面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
为啥?
我还是不懂,难道成琛也会武功,他一个能打十个?
他打一百个!
沈叔正身扶了扶额头,我这血压也要高,晕了!
见我眼里流露出担心,沈叔气一沉,丫头,我这么跟你说,无论鬼还是人,都欺软怕硬,谁也不想给自己找事儿,袁穷在暗处放鬼抓你,这是术法,成琛不懂这些,他看不着摸不到,也插不了手,可若是袁穷明着绑你,牵扯到了成琛,那成海集团能饶了他吗?
沈叔弓着手指敲了敲桌面,成琛可是他们家长孙,独生子!那打小就是被给予厚望的,要是袁穷当他面搞出什么,就等于和权势作对,但凡一个人长点脑子,也不会做这种蠢事,袁穷只是想弄死你而已,何必要得罪日后有可能成为自己金主的人,更何况这金主后面还有一圈子金主,袁穷不是砸自己饭碗吗?
我点点头,回过味儿又开始不好意思,沈叔,我错怪你了,别生气呀。
沈叔坐到炕边,我这还没成你爹呢,就得必须对你好,关心你,还得让你知道,让你感受到,不然你就在那挑理,沈叔,我难过,我不开心,我就想哭,梁栩栩,你还真是被家里人惯大的,我第一次看有人犯矫情还理直气壮的。
我没皮没脸的笑,搞清楚就不难过了嘛!
沈叔,你对我用心良苦,我将来肯定报答你,以后我看事儿,每次看完都要高喊一声,我是乾坤通天圣手沈万通的三徒弟!
要点脸,谁答应收你了?
沈叔斜我一眼,拿我的慧根出去嘚瑟了一圈,当自己长本事了?我可提醒你,今天五号了,八号就是你吃完花瓣借气的最后一天,就剩三天,要是没观出个结果,你屁都不是。
我现在就去观!
今晚就算了!
沈叔叫住我,你折腾了两天需要恢复精力,回去好好睡一觉,凡事欲速则不达。
那好。
我点下头,沈叔,您也早点休息。
记住,和成琛好好相处。
沈叔对着我交代,对你来讲,他是一棵大树。
大树?
我又想起梦里的树。
那棵树好惨呀。
都给劈焦了。
打了个激灵,做棵大树也有风险啊!
回到房间,纯良不知用啥招儿哄好了许姨,俩人已经在隔壁屋子看上电视剧了。
许姨喊我过去一起看,我回了声要做功课,坐到炕边没动,许姨见状又骂起纯良,你学学你姑,忙完回来还知道做正事儿,你才背会十个单词就觉得自己有功了,今晚就只能看两集。
许奶你别说话,开头很关键的……
我关紧房门。
心气儿一阵一阵。
开心时候真开心,一静下来,还是很闷。
回了回爸爸和三姑的短信,我找出一个新的笔记本细细的记好账,镇里到县城的车费,糖葫芦,麻辣烫,衣服,三位大哥的医药费……时间地点都要记清楚,不确定具体价格的,就估摸出个数字,往高了记,忙活完,稍稍好受了点。
拿过语文书,准备背背课文,可是心不在焉,半晌背不下去。
栩栩姐姐,你怎么了?
我对着课本叹气,我在想观香,就剩三天了。
小杜鹃在红布下不停颤动,栩栩姐姐,不到最后一刻,你千万不要泄气!
我笑了笑,上前掀开红布,蹲到花盆旁边,:其实成琛也教了我方法,我知道要心感,就是……唉,算了,我会加油的,努力!
成琛?
小杜鹃音儿一低,栩栩姐姐,你是要一直跟他相处吗?
是啊。
我点头,摸了摸它粉色花瓣儿,他是我好朋友呀,小杜鹃,你是不是怕他,不用怕的,他就是看起来很凶,其实人很好的,帮助我很多,以后,我会……
你千万不要嫁给他呀!!
小杜鹃猛地大喊,花瓣啪嗒掉落一片,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我给它花瓣碰掉的,你没事吧,掉花瓣你不会疼吧!
栩栩姐姐,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小杜鹃急切的说道,你可以和他做朋友,但千万不要嫁给他啊!
我嫁给他干啥啊。
我云里雾里的笑了,捡起花瓣放到花盆里,原汤化原食,我们差很多岁呢,再说我结婚那都是好遥远的事情,我根本就想不到,小杜鹃,你年纪也不大,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说这种话呢。
是我看到了……
小杜鹃声音抖着,你在掀开红布想要把我介绍给成琛时,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好似铜墙铁城,壁垒森严,上方还有烈阳高悬,绚丽刺眼,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华贵的城池,固若金汤,又照耀八方,可是你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忽然从这座城池中看到了几个画面,枯萎的花朵,落地的瓶子,哭,很多的哭声,有一座坟墓,墓碑上写的是亡妻……
亡妻?
我蒙住了,他以后的老婆会死吗,亡妻叫什么名字?
我没看清,画面闪太快了……
合着就看到亡妻两个字?
我傻眼,不然下次成琛过来,你再看看他,争取把那名字看出来,咱知道是谁,心里好有数啊。
不可能的,每个人我只能闻一次,再闻,也看不到画面了。
小杜鹃动了动花朵,我通过气可以判断,他的命是好,可妻子不能随便娶,一定要命好与他,但他的命已经顶尖,还要怎么找更好的?女子中的贵命,堪比花朵,花朵被困在城池中,阳光太烈,花朵会被晒蔫,土地太硬,花朵会缺少养分,这大概就是先生口中的克应,我推断他会刑克到妻子,栩栩姐姐,你可以和他做朋友,但千万不要嫁给他呀!
小杜鹃,你越说越往我身上靠,别拿花朵举例行不。
我嘶了声,:也不对,我现在都没命格了,贵不贵命跟我没关系了,就算我命格拿回来,也跟成琛就是朋友,退一万步讲,我真嫁给他了,那我肯定长大了吧,我现在都没死,长大了更不会死,沈叔说了,命不该绝的,走哪都死不了,我绝对不会和亡字沾边。
栩栩姐姐,我是怕你……
不会的!
我忍不住笑,小杜鹃,你不用担心这些,等我长大,成琛说不定早就结婚啦,我们只是朋友,兄妹,在他眼里我小屁孩儿的,不过等他谈了女朋友准备结婚的时候,如果我已经拜师了,我会给他女朋友看看俩人合不合婚,有劫难的话就化化,再者说,成琛家人很信这些,成琛要结婚,他家人能不找先生看看吗,可能都用不到我呢。
栩栩姐姐,我不管成琛跟谁结婚,只要不是你嫁给他就行。
小杜鹃说着,好多哭声,枯萎的花,掉落的瓶子,光看这些一闪而过的画面我都要心碎了……
好啦,你没看那电视剧里演的,我这种情况的,要死的话第一集就死了,没死又遇到了高人,这说明啥,我是女主角,是要活到最后大结局的。
纯良跟我白活过得话,我直接学过来用了,小杜鹃,既然你有预测能力,还不如多闻闻我,看看我究竟能不能成为大先生,日后我好带着你行走江湖,扬名天下啊!
栩栩姐姐,你一定会成为大先生的!
小杜鹃提着音儿,在我心里,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额,好吧。
我苦笑,谢谢。
……
连续三天,一无所获。
我按照成琛说的心感跪在牌位桌子前,闭上眼去闻熏香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香的助眠效果太好,我感着感着,又睡着了。
唯一进步的是没流哈喇子,就是有回睡死了,身体一栽歪头撞到了牌位桌,牌位没掉下来,我脑袋撞出个大包。
纯良笑话我,梁栩栩,我看你这部戏,也要成配角喽!
打从他看我观香进入倒计时了,一放学就盯着我,不是为我加油,他没那境界。
沈纯良就是一大俗人,希望我行,心里还暗戳戳的希望我不行,跟我属于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我要真六六顺了,他酒就喝不下去了。
我回到房间揉着脑袋看他,:什么意思,你之前不还说我是主角?
纯良大刺刺坐到炕边,吃着冻梨看我,你这部戏,要是能拜师了,你就算坐稳主角了,拜不成,你就得换部戏,硬演的话就是配角!
冻梨还我。
你看你,让我说完!
纯良生怕我抢,核都吃了,含糊的强调,一部戏的主角,要是前面没死,再遇到个高人,那基本就能演到结局了,像我,最初也以为会是大男主,在福利院被我爷收养,那么多孩子,他就相中我了,这剧本一出来,我就是穷小子要翻身呀!
我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我这不就卡到慧根那了吗。
纯良哎呀一声,拜不了师,白扯,我就成配角了,当然,要是我换部戏,找点别的追求,兴许还能做回主角,可我不想换,我打小跟着我爷接触阴阳道道,也算是见多识广吧,做别的还……
那不就得了!
我直看他,你不想换行当,就得支持我,祈祷我是你这部戏的主角,你还能跟我混,咱俩以后出门看事儿打个配合,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沈纯良一口吃的,要是换别人拜沈叔为师了,他跟你不对付怎么办?到时候你不想换行当都得换啦!
纯良哑了几秒,就在我以为他要开杠时,这货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梁栩栩,你说的我茅塞顿开啊,我咋没想到这点呢,你比我小两岁都成我姑了,一但再来个比我小四岁的成我叔咋整!回头我在多几个舅,那多闹心啊,我眼里也容不下那么多沙子啊!不行,梁栩栩,你加油,明天就是12月8号,劳烦你一定要观出结果,不然你废了,我也废了!
……
我噎住了。
合着我还是他眼里的沙子呗!
能容下的。
不过沈纯良那狭隘的眼界算是让我撑开了点,别总把我当成假想敌,好像我不行他就能行了,自己啥实力没点数儿啊,看清立场,我真行了能拉他一把,换个人来可就真未知了!
梁栩栩,要加油哦!!
八号一早。
纯良上学前还神经兮兮的冲我握拳,我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干巴爹……哎呦喂!!
许姨一脚给他蹬出门了。
我没做声,吃完最后一片花瓣,体内就有一股气来回的游荡,冲的我骨头发麻。
正常现象,借来的外气要在体内相融,也就是沈叔的命格要在我头顶坐稳,待气息融合,我走出去就算个正常人了,哪怕遇到高阶的阴阳先生,不细看,也发觉不出我是阴人了!
缓了好一阵,许姨收拾饭桌我都没法帮忙,整个人一会儿像上了刀山,一会儿又下火海,忽冷忽热,右臂的花纹都跟着若隐若现,血管在脖子上凸起,气冲到极致时,我红着眼,忍不住闷哼出声,一使劲儿把炕沿的木边都砸裂了!
许姨看都没看我,甚至没有打扰我,迅速的收拾好饭桌就走了。
沈叔更是没露面,他这三天都是在自己屋子吃饭,无声的把时间交给我。
所有的一切,让我去自己消化。
一个小时后,气息终于不在体内冲撞,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我微微喘着粗气,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手疼,有点肿了,抬手甩了甩,我换了身干净衣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心事重重的眼,对着镜子束起高高的丸子头,我恍惚记起,三个月前,我过生日那天早晨,也是这么对着镜子,笑嘻嘻的看着妈妈给我梳头,妈,我的生日礼物想要一部手机。
小孩子不能玩手机。
妈妈给我梳好头,还给我别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发夹,扶着我肩膀对着我笑,近视眼了怎么办,栩栩的大眼睛可不能近视,哎呦,看看我女儿,怎么长这么漂亮啊。
妈……
我抬手摸向镜子,那些画面立马就消失了,眼泪无端的滑出来,我不想自己梳头,我也不要手机了,我想你们,手机一点都不好玩,妈妈……
哭着哭着,我蹲下身,我没出息,不能陪在你们身边,孝顺你们……
栩栩?
许姨推门进来,你怎么了?还难受呢?
没!
我站起身,大力的擦了擦泪,啥事没有了。
指了指炕边,许姨,我刚才我不小心把炕沿砸坏了,回头我出钱去修……
不就裂了嘛,木头没刺出来,扎不到人就行,不用修。
许姨拉住我的手,丫头,你是不是压力太大,想家里人了?
我低头抿着咸涩,没有做声。
许姨叹了口气,拉我坐到炕边,:你这孩子不容易,要不是遇到这些,那日子不定多少人羡慕,家庭条件好,你又泡在蜜水里,现在呢,全变了,甭说你还是个孩子,就是大人,被这些事儿缠上都够呛能挺下来,难为你了,不过呢,咱做人啊,最怕钻牛角尖,你就像这个啥慧根,不一定非得有嘛。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怪我,说沈先生看重你,无形中也给你造成了压力,但是栩栩啊,其实不学道也没啥大不了,你今天要是就观不出,那就拉倒,你这么上进,学什么不成呢,反正你快要成沈先生的养女了,有他护着你,没啥怕的,回头啊,你喜欢种花,就在院里种,让自己开心点,世间事除了生死,其余的,就交给老天,尽人事,听天命吧!
许姨宽慰的我情绪逐渐平稳,洗了把脸,我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又踏入了牌位屋。
关门前我朝沈叔的房间看了眼,他的屋子永远安静,不过今儿个没来事主,不知他在屋里忙啥,我不敢打扰,换句话说,我现时也没啥脸去打扰。
如同考试前跟家长夸下海口,一定会考前三名,结果面对卷子大脑一片空白,都不用出考场,脑中就能模拟出家长失望的模样了,即便他们不责怪,我也会对自己失望。
人呐。
最怕有了希望,又要失去它。
跪到蒲团上,沈叔的熏香每天早上都给我换,只要我进来,这屋子永远是香气缭绕。
我偶尔只看到他研磨香粉,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点的香。
默默的呼出口气,我对着无字牌位磕起头。
此刻,我将牌位想做了我的父母,无关其它,只是感激养育之恩。
跪奶奶,感谢奶奶对我的教诲陪伴,如今我为了让她不担心,都不敢给她去电话,愿她知道真相那天,对我不会责怪。
跪二哥,我爱他,栩栩无能,不能代替他保护好家人。
跪沈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无论我成不成为他徒弟,都会孝顺他,永无二心。
跪许姨,感谢感激,无以言表。
跪所有帮助过我的人。
我一下一下的磕,待到额头泛红,才挺着上半身,闭上眼,继续感香。
耳边萦绕着许姨的话语,……回头啊,你喜欢种花,就在院里种,让自己开心点,世间事除了生死,其余的,就交给老天,尽人事,听天命吧……
尽人事,听天命。
我呢喃着,如果不成,我就种万万朵花,将种子洒满山间,待到来年开春,必然漫山遍野,花团锦簇,艳丽喜人……
想着想着,鼻息处仿若就闻到了花朵的馨香,脑中勾勒出了画面,我在花海中奔跑,是金黄的油菜花,我拨开它们,看到了大片红粉的杜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高兴的跑上前,抬起眼,又看到了海浪一般的大波斯菊,清风阵阵,花枝摇曳,我摘下一朵别到耳朵上,笑着四处看,远远地,我看到了妈妈……
她在花海里冲着我招手,我兴奋的喊她,大步的跑上前,妈妈不见了,脚边的花似极速生长,变成了一朵朵半人高的向日葵,我疑惑地四处找寻,爸爸拿着一支向日葵朝我挥手,老闺女啊!
爸爸!!
我又开始奔跑,向日葵花海随着我的步伐退潮般隐去,脚步一停,眼前身后都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牡丹,繁花似锦,流光溢彩,我半张着嘴,四季开始快速的轮换,先是柳絮清风,顷刻间狂风骤雨,再抬脸漫天黄叶,转回眸鹅毛大雪……
我呆呆的伸手接着雪花,掌心什么都没有。
奇怪的是,风吹我不凉,雨点也沾不到我身,我身处其中,又完全是个旁观者。
牡丹花海亦然,它们陪着我,依然开的艳艳,丝毫没受到风霜雨雪的侵扰。
怎么回事?
疑问出来,牡丹花发出簌簌的声响,雍容的花朵逐渐收紧花瓣,很快就都成了花骨朵状。
我刚要着急,它们又开始缩小起枝叶,似乎再给我倒放一部电影,很快,它们就全部缩进了土里,周遭只剩贫瘠,放眼望去,只有土地。
花呢?
我茫茫然的四处看,我的花呢!
没人回应我,抬脚想去找寻,迈步的瞬间,却在脚下看到了一棵嫩绿色的小花苗。
好小好小,潺潺弱弱,在广袤的土地间颤巍巍的摇曳嫩叶。
我不敢动它,生怕给它碰断了,直觉告诉我给它浇些水,这样才更好活,起身四处的看,天色迅速的阴沉,不好,如果下大雨是不是也会给它浇坏?
不行!
我得给它搭个棚子!
焦急的四处看,天边隐隐的传出一声闷雷,我紧张的望过去,不要下雨!!
眼睛登时睁开!
双目澄明!
脑中思路清晰,对着香罐,烟雾丝丝缕缕,缭绕着上升,在半空中,我清楚的看到香雾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猫脸!!
心下一怔,猫脸对着我便呲出尖牙,喵嗷~!
呀!!
我屁股朝后面一坐,顺势脱下了鞋,对着半空的猫脸一扔,滚开!!
烟雾瞬间就散了!
栩栩,中午该吃饭……哎呀妈!!
许姨正好推门进来,我的鞋子弹到墙壁,一下蹦到了她脸上,她猝不及防,捂着脸难免无语,你这孩子干啥呢,搁屋里研究上暗器啦!!
我愣愣的看她,又傻傻的摸了摸自己的头,转而看向香罐缭绕的烟雾,脑中再次浮现了那棵幼苗,那是……
栩栩,你想啥呢!
许姨嘶了两声捡起鞋子过来,是不是又观睡着了,做梦啦!
梦?
不对!
那是幻象!
我直勾勾的看向许姨,我有了。
啥玩意?!!
许姨眼露惊恐,很本能的看了眼我肚子,上手就要拧我耳朵,瞎说啥!你来月事了嘛你!
我真有啦!!
太阳穴突突的蹦跳,我神经兮兮的拽住许姨手臂,许姨,我观出来了,观出来了,慧根……是一棵小苗,我有了,它在我脑子里了……很多花,缩回地里,变成了一棵小苗……那是慧根啊!!!
慧根?
许姨明显没跟我在一个频道,嗨,我还以为你……啥?!你有慧根啦!!!
我有啦!!!
我激动地眼圈泛红,一把抱住了她,谢谢你许姨,是你跟我说花,不然我想不到……感气不是只闻味道就可以,原来是要冥想的,心之所想,才能产生链接……我之前的劲儿都使错了,许姨呀!!
要哭了。
眼耳口鼻脑心通。
如此才是六感啊!
许姨被迫接受起我这波心得体会,我就说沈先生看重的孩子不能差,据我观察,你有灵性的很,如果说你都做不得先生,谁还能去做?好事儿好事儿!哎,你去哪!栩栩,鞋!
我找沈叔!!
我跌跌撞撞的跑向沈叔的房间,哪里顾得上去穿鞋了!
推开门,沈叔正坐在桌边冲我淡笑,一副等候良久的样子。
四目相对,我紧急刹车,忽然就局促了。
许姨从身后跟过来,你这孩子,沈先生还能跑了不成,这不是楼房,不穿鞋你肯定得着凉,以后会肚子疼的!
谢谢许姨。
此时此刻,我反而不那么急着去跟沈叔表达什么了,闷头穿上一只鞋,我还整理了下衣服,抬手顺了顺头发,感觉哪都不乱了,才抿唇规整的在沈叔面前站好,沈叔……
心跳的很快。
说不清楚哪里紧张。
我一直以为,到了这一刻,我会冲到沈叔面前,很得意的扬起下巴,看,我观出来了吧,你还说我不行,哼!
真出了结果时,我一点也不想那样做了。
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跟父母置气一定要有番作为,好些年后,真有作为了,回家后看到父母,只剩心酸。
豪言壮语好说,胸膛好拍,主意更是好定。
但很多事,你真的往哪方面努力了,使劲儿了,才知道有多难。
当下,我看着沈叔,忽然懂得了,因为期许,所以苛求。
即使沈叔是一种我万分不适并且厌恶的方式去‘激励’我,但无疑,他是成功的。
我在这个过程中,深刻的体会到了想踏道以及踏道后的不易。
虽然,我才刚刚开始。
恭喜你。
良久,沈叔才含笑的看我,仔细解读,他眼里有暗隐的欣慰,梁栩栩,你以后出门,谁要问你什么名字,你就说沈栩栩,你父亲把你户口转过来了,换个姓氏,大名我还在想。
谢谢沈叔!!
我条件反射的鞠躬,直腰发现不对味儿,不是要我拜师?
沈叔挑眉,拜什么师?
嘿,他是装傻不?
观出来了啊!
我指了指牌位那屋,沈叔,我有慧根啦!
所以我说恭喜你。
沈叔端起茶杯,不过拜师嘛,再议吧。
再议?
一盆冰水啊!
给我浇的是透心凉,飞不了扬!
傻了。
沈先生……
许姨瞄着我开口,您早前可说过啊,只要栩栩这孩子观出门道了,您就收她为徒,您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说话可不能不算话啊。
我说的是,要先观出门道,她还要接受我三个考验。
沈叔不疾不徐的回,只要这丫头能通过考验,如此,才能做我徒弟。
对呀!
还有仨考验!
我脸垮着,踏道对我来讲,真一步一个坎儿啊。
栩栩,你听到没?
许姨悄默默的捅我一下,转而问沈叔,沈先生,那到底是啥考验啊,哎呦,我真受不了你们这帮大师,有话能一口气说完不?她才十二岁,您还想让她上天入地啊!
小许啊,你还真被这丫头处下来了。
沈叔笑着摇头,看向我,丫头,我问你,慧根出来,你从香雾中看到什么了?
猫。
我心提在嗓子眼,猫脸。
代表什么?
沈叔眼一深,吉祥物?
我琢磨了下,观香观香,很多先生都靠香火做简单预测,我看到了一个那么凶的猫脸,绝不可能是吉祥物,况且我先前锤的那女孩子变成可猫跑了,阴影可大,导致我现在看到猫就有点犯嘀咕,怕它挠我,想着……我秒白了沈叔一眼,到这步了,还故意误导我!
沈叔敏锐的接收到我表情,哎呦呵,你还瞪我!
预示!
我就瞪!
香在提示我,最近会有猫祸乱,很凶的猫,让我多加小心!
欸,话一出口,我脑中就浮现起那个被我锤成小猫跑掉的女孩子。
难不成跟她有关?
她是袁穷那边的人,也就是说……
袁穷!!
我睁大眼看向沈叔,是袁穷要找上门了!!
沈叔对着我,眼神微微复杂,倏尔,便笑了,不错,能举一反三,你还真有些造化,那就等着吧,时机一到,我就会给你考验,能通过,以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徒弟了。
行!
捋出这些我也很振奋,专业来讲要叫灵悟,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感觉。
沈叔,我一定可以的!
许姨满脸欣慰,仿佛一直在看我通关,一步步走过来,终于见到亮了,她比我自己都要开心,栩栩,最难的这步过去了,剩下的考验都不碍事啦!以后你就要是先生啦!!
言之尚早。
沈叔强调。
许姨不客气的一撇嘴,咱俩噶点啥的啊,还尚早,我瞅着栩栩就带先生的派,你去哪还能划拉着能文能武能吃苦的孩子了?七十多岁的人了,长张嘴就不能说点热乎的,太烦你这个劲儿了……走,栩栩,咱不搭理他!
小许!
沈叔差点气笑了,你偏心啦!
心本来就是偏的。
许姨拉着我就要先去吃饭,就差去院里给我放挂鞭炮庆祝了!
我对许姨的态度很感动,现在还真不能走,心里还有很多疑惑,沈叔,我问一句,为什么我的慧根就是一棵小苗呢?
以后能不能长大?
会长多大?
怎么长呢。
慧根,一指聪明的天资,二是佛教用语,为二十二根之一,五根之一,观达真理,称为慧,智慧具有照破一切、生出善法之能力,可成就一切功德,以至成道,故称为慧根,多指能信入佛法的根机。
沈叔平声解释,大乘义章有讲,言信根者,于境决定,名之为信,信能生道,故名信根。
我说实话,没听懂!
沈叔,那我先前没慧根,是不是说明我很笨啊。
当然不是。
沈叔耐着心,没慧根,指的是你不具备一些先天的神通,世间有一部分人,他们自小体质就异于常人,会看到玄妙,会感到异常,入道观佛门之地,会心有所通,甚至热泪盈眶,这样的人,天生就带着慧根,就是你脑中看到的小苗,或长或短。
是这棵小苗,让他们对神通玄妙之事本能的想要接触,想要了解,他们比一般人更会悟,但是这一部分人,出身家庭不同,受的教育不同,大多中规中矩的长大,做着不同的工作,有着各自的生活,仅仅是把研究玄妙当做个人爱好,仅此而已。
沈叔继续,仅有个别者,会入道门佛家,经师父点化教诲,慢慢的,使这棵小苗茁壮,当他的道行越深,悟性越强,慧根就长得越大,直到最高境界,佛家叫涅槃,道家叫无为,术法称为起势,你只需明白,慧根不是人人有,但有了它,你就拥有了通往修行之路的钥匙,能不能让小苗越来越大,就看你自身的造化了。
沈叔,既然有很多人具备先天优势,为什么做先生的还这么少呢?
京中城有两千多万人口,我爸只打听出来了十六位先生。
里面还有骗子。
听爸爸那意思,能找出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是我家那时候有钱,用人脉硬扒拉出来的。
如果是小点的地方,也许一个村里就一位先生,水平高低还吃不准。
硬说高人,大部分是半隐状态,神龙见首不见尾。
如同沈叔这号,你要是没个机缘,真碰不上!
我要不是稀里糊涂的一脚踏进这行,一直以为先生就是道士,或是佛门弟子,再不就指三姑那种会摆弄点阴阳道道的长辈。
从方大师那才逐渐明白,真有人专门做这行,靠这吃饭,可能外表看就是普通人,平常还种种地上个班,遇到事儿了,才会咔嚓一下亮明身份,所以我不明白,既然时间有不乏慧根者,亦然有我这种需要帮助的事主,有供有需,为啥这行还如此小众?
很简单,慧根可以有,但意志力并非人人具备。
沈叔看着我,很多人最初不清楚自己有慧根,即使有天眼通,天耳通,亦会恐惧,认为自己幻视幻听,恨不能尽快抽离,只要你压制它,不理它,慧根便会越来越小,最后聊胜于无,对这些人来讲,拥有慧根可以说是负担,例如你,被脏东西吓到后是什么感觉?
害怕。
我直白的回。
然后呢。
我鼓着腮帮子,来气。
许姨捂着嘴笑,沈叔也牵起唇角,看啊,你具备这份胆色,这行最怕沉迷,抽离不出,会分不清虚幻与现实,心硬又不能太硬,心硬可辨别伪善,太硬,易冷血作恶,要善,又不能太善,毫无原则的善,许会引来灾难,不光要术法高,还要修行,心里时刻得有一把尺子,不停的丈量,掌握阴阳平衡,更不要说,遇到厉害的邪崇,斗不过,就可能离开人世,你说做先生难不难?
听完我都觉得做先生是找虐了。
这年头干点啥不挣钱。
遭这罪呢。
没辙。
谁叫咱扎进来了呢。
受累命。
沈叔,您的意思我懂了。
我呼出口气,即使有慧根,如果胆子小的人,可能没怎么样先给自己吓出了毛病,要入道,光术法高也不成,还得具备坚定的意志力,要修心。
如此一看,我胆儿还行,够用!
被吓了这么多回,还活蹦乱跳的!
沈叔颔首,入道者寥寥,能坚持走到最后的,更是凤毛麟角,但愿你不会令我失望。
我肯定能坚持到最后,只要多看书,多学习,慧根慢慢就会长大了吧!
换个思路血一下就热了!
比如说学武术,很多人一听没啥用,花招子,可真要遇到事儿了,身体反应能力也在这,先生也一样,听着不太靠谱,还容易有危险,但真不是人人都能入道的,我憋了七七四十九天,憋出一棵小苗,牛不牛?
将来再……啊,那方方面面的,必然……
完了!
思维一奔驰,没咋滴我就出寒江孤影那画面了!
仗剑天涯,做上梦了。
需要那么做,但你的慧根……
沈叔顿了顿,如果入道,先生的起势的条件都不同,有的人需要懂情,有的人,需要放下,还有的人,要舍得,从而浇灌慧根,使其成长,你是借气而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的浇灌条件就是多做好事,善事,换言之,就是多看,多做,多破。
我又没懂,经常扶老人过马路行不?
沈叔略有头疼,你为什么要种花?
做过这个梦,种花会对我好。
我应着,种万万朵,能得重生。
应该就是指入道吧。
沈叔点头,你要是做了我徒弟,就要认真完成事主的求请,每完成一件,你的慧根就会成长一点,完成万万件,你的术法修为便可大幅度提升,待到你手臂牡丹花开,便可艳冠群芳,起势冲天了。
我半张着嘴,:万万件具体是多少?
你一顿饭吃多少颗米?
没数过。
回去数。
沈叔牙缝里挤着字,:拿本子记下来,看看你这辈子能吃多少饭,每天走几步路,呼吸多少下,睡觉翻几次身,我刚才对你说了多少字,你从小到大摔过几次,哭了几回,数清楚了,再来问我万万件。
……
干啥!
聊聊天就锁我喉是不。
走吧,先去吃饭!
旁听半天的许姨拽着我出门,栩栩,你跟纯良学点好,别老抬杠!沈先生最烦这套!
我没杠啊。
我苦着脸,许姨,我真不知道万万件是多少……
意会!
许姨眼一横,佛家说宇宙中有无量边个佛,像恒河沙一样多,三千大千世界,四大洲无数世界,我头几年寻思悟一悟,改改脾气,光看千佛名经都迷糊了,这就不是硬掰扯的,你将来出道了,谁拿活求到你,你就去办,做就完了!还能一件件事儿去数啊,解决的多了,你这经验也上去了,手臂上的花一开!就说明你起势啦!!
……
心情一下变好了!
中午吃完饭,我还帮许姨把家里的脏衣服洗了,给爸爸和三姑手机发了信息。
告诉他们我观香观出慧根了,如果一切顺利,很快就会拜沈叔为师了!
点击发送时我仔细检查了一遍用词,猫脸没说,怕他们担心。
爸爸很快给我回了电话,语气难免担忧,栩栩,要是真拜了师,你以后遇事要多长点心眼,别像那方大师……
不会的!
方大师可是给我爸爸留下阴影了!
我大大咧咧的笑,爸,我可是要拜乾坤通天圣手沈万通为师,是他亲传三弟子,要学各种术法,以后指不定还能呼风唤雨,绝对会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会出事的。
那就好。
爸爸苦着音儿,:栩栩,要不是咱家摊上这些事儿,你会跟以前一样,也不用……
爸!
我打断他的话,您说过做人要朝前看嘛!我现在已经很幸运了。
好闺女。
爸爸吸了吸鼻子,爸现在得盯着你哥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不能能去你那,回头我给沈大师去个电话,问问他准备哪天收你,是不是有啥仪式,我和你妈要是去不了,就让你三姑想办法做个代表,栩栩,别怪爸妈啊。
我嗯了声,爸,你们不用来,我这拜师还得等等呢,还有你别跟我说怪不怪的,我觉得,我特别对不起你们,以前,我花了家里太多钱,要是把给我花的钱都省下来,现在……
栩栩!
不过我能挣!
我努力的笑笑,爸,我能挣钱,等我几年,我就能养家了,那先这样,长途很贵的,我还要去学习,不说了!
摁断通话。
我对着黑下去的屏幕深吸了口气。
默默地告诉自己,没事儿的,我是要跟爸爸分享喜悦的,不能哭,没出息!
三姑却没给我回信息。
手机没在身边?
我想给她拨过去,又怕奶奶在她身边听到我声音,只能先去牌位屋子看书。
总有些心神不宁,说不上来的发慌。
时不时的拿出手机看一眼,三姑越不回我,我越胡思乱想,坐立难安。
索性站到窗边,院内阳光西斜,洒在墙头银白的雪霜上,静好中,透着萧寒。
‘铃铃铃~~~’
手机响起,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我心一提,朱晓燕不会换了手机号找我来劲吧!
不怕摊官司了?
我脊背挺直,喂!
来呗!
谁怕谁啊!
喂,你好。
听筒里传出小女孩的声音,似乎被我的不善吓到了,小心翼翼的询问,请问,是梁栩栩吗?
我怔了下,彤彤?
钟思彤?
栩栩!!
钟思彤音一提,天哪,你去哪里了!梁伯伯说你出国了,我还生气你出国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咱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我惊够呛,我发生了一些事情,就……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今天中午放学嘛,我在路上碰到你嫂子的妹妹小燕姐了,我就问她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她……
钟思彤哎了一声,以前这小燕姐不是跟你最好吗,一张嘴就我家栩栩怎样怎样,亲近的不得了,怎么现在像跟你有仇似的,我问你去哪了,她居然说你死了!给我吓哭了都,她看我当真了,又说不知道你去哪了,但你没出国,就给了我一串手机号,表情还怪怪的,我拿到号没敢直接给你打,怕她骗我,可我太想你了,晚上回家见我妈手机放在客厅,就想试试,得亏你接了,栩栩,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朱晓燕已经不是我的小燕姐了。
我低下眼,她以前也不是真的喜欢我,只不过在我家酒楼上班,需要喜欢我罢了。
啊?
钟思彤纳闷儿,不过小燕姐的变化的确很大,我还以为是受你二哥影响,临海城都传开了,你大姐夫搞了外遇,你二哥为了给你大姐出头,把你大姐夫家里人全坎了,现在你二哥进去了,说不定会偿命,你嫂子不愿意做寡妇,就要离婚,小燕姐是你嫂子娘家人,她肯定……
我哥不会死的!
我打断她,彤彤,我哥那是误伤,我家正积极调解呢,再者说,就算我哥做了错事,他已经付出代价了,你不要听那些谣言!
栩栩你别急呀,我知道,大人很多事都传的很吓人,我妈之前不就被传的很难听嘛。
钟思彤安抚我,:就是这段时间你家出了太多事,一件比一件大,栩福轩关门了,你家门市铺子变成赵叔的了,赵叔又转手兑给了我妈,梁伯伯和伯母还都住院了,我妈说,是因为梁伯伯投资失败,欠了很多钱,你家破产了,栩栩,是这样吗?
我嗯了声,我家的确没钱了,彤彤,以后,我不是那个梁栩栩了。
你不是梁栩栩你是谁啊。
钟思彤不解,栩栩,我想告诉你,你家没钱了没事儿,我有钱,咱俩永远是好朋友,可你不能说消失就消失,我还给你写了信,准备邮寄到俄國,可你居然没走,还有手机,为什么不联系我?
说着说着,她语气愈发委屈。
彤彤,你听我说,我生日那天生了病,发生了很多事……
我眼睛也红了,说出来可能会吓到你,就是我体质变了,最后我遇到了一个高人,来到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跟在国外差不多了,我现在要拜高人为师,打算做个先生,先生你可能不了解,就类似我三姑那样,拥有通灵的能力,以后我会一心学道术,大概不会回临海了,彤彤,我很想联系你,可那样我会更想家,你别怪我。
先生?
钟思彤诧异了两秒,你也要做先生?
什么叫我也要?
我哥也是要做先生的啊!
你哥?
我更懵了,你哪来的哥?!
钟思彤和我算是发小。
我俩是在幼儿园认识的,第一次见面就印象深刻。
小姑娘胖胖的,穿着很漂亮的公主裙,梳着俩麻花辫,像个洋娃娃,坐在小椅子上,她眼泪拔插儿的抱着个玩偶,不停地哭,要找她妈妈。
正巧我被老师安排坐她旁边,那一上午,她都在不停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自小就对新事物接受能力比较强,来幼儿园还很开心,许是被我二哥洗脑成功,他让我有了一种背上书包就去干事业的感觉,来幼儿园就相当于上班,老有成就感了!
就是幼儿园的小勺子我用着不大顺手,自己不咋会吃饭,所以我当时一边研究怎么把饭菜送嘴里,一边回应钟思彤,我哥说得在这里睡午觉,睡一觉就能下班回家了。
睡觉?
钟思彤颤颤的看了我几秒,哇一声哭出个新高度,:我不要在这睡觉!我得回家!我要外婆,我要外公!我要妈妈!!!
我脸上沾着饭粒儿,拿着饭勺极其无辜。
被她吓傻了。
后来钟思彤就从一个来幼儿园就哭的小姑娘变成个放学不愿意走,也不喜欢放假的小朋友。
因为那样她就不能跟我一起玩儿了!
我心态截然相反,巴不得早点放学,巴不得立马放假。
上班久了很闹心,做啥都要被限制,哪有在家有意思!
那时候我和她还只是在幼儿园玩,私下接触不多。
没成想升入小学后,钟思彤和我还是同班,这才渐渐走近。
相处久了,我对她家庭也逐渐了解。
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爸爸在她没出生时就去世了。
她都不知道长啥样。
妈妈钟岚是临海城有名的女强人。
做物流生意,很能赚钱,但风评很差。
传说钟岚在外面好几个相好,不然她一个女人不可能将生意做这么大。
我那时不懂啥叫相好,还去问钟思彤,她比我能早熟点,听完就哭了。
抹着泪跟我讲,她也不知道,但是她听人说她妈妈搞破鞋,有人骂她是破鞋头子的女儿,这肯定不是啥好话。
栩栩,跑破鞋到底啥意思?
鞋子跑破了呗。
我解释完也纳闷儿,彤彤,要再有人说你是破鞋头子的女儿,你就说梁栩栩也是,我跟你作伴!
钟思彤当时的回应我忘了,就记得回到家我差点挨揍。
我妈气的好几天没怎么吃饭,我爸一通教育我,二哥则不嫌事儿大的哈哈笑,骂我是小傻子!
虽然他们谁也没给我解释明白啥叫破鞋头子,我和钟思彤的友谊却就此不断升温。
她一直胖,虚胖,皮肤很白,头发微卷泛黄,长得随她妈妈很漂亮。
幼儿园时老师都叫她小洋人,好像她妈妈有啥外国血统,让她遗传了。
后来我才知道,钟思彤胖是身体不好,有肾病,每天都要吃很多药。
钟岚对她的照顾很精心,很多事不让她做,皮筋她都不能跳。
这就导致没谁爱跟钟思彤玩,嫌她麻烦,长大点了,也没人叫她小洋人了。
不知内情的同学会嘲笑她的身材,给她起外号,但因为我在,小宇宙时不时就爆发,护着她,没发生文娜姐那么严重的事情。
许是常年生病,钟思彤很乐观,她跟我讲,等她长大点,换了肾,她就能健康了。
她也会跟我说钟岚的事情,讲钟岚经常相亲,要给她找个爸爸,她很希望有个爸爸,又怕相处不来,心情很矛盾。
我俩像大人一样坐在操场旁的石阶上探讨这个问题。
她说,栩栩,我很羡慕你,有姐姐,哥哥,好多朋友,大家都喜欢你,可我只有妈妈,要是我妈给我找了新爸,她更爱新爸,再给新爸生个孩子,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呢。
不会的,彤彤,我喜欢你。
我坚定的看向她,你有我。
那是夏天,阳光耀着她圆润的脸,她弯起总是发肿的双眼,栩栩,咱俩拉钩,这一辈子,咱俩都是最好的朋友!
好。
我笑着跟她勾住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思绪从笑声中渐渐拽回——
栩栩,我妈上个月结婚了,那个叔叔也是做物流生意的,各方面和我妈妈都很相配,我妈说他俩一见如故,就办了酒席,叔叔还有个儿子,比咱们大四岁,所以,我现在也有哥哥了。
我哦了声,你哥也是要做先生的?
是,这个新哥哥是高中生,住到一起后,妈妈想让他给我辅导功课,结果我发现他书架上好多八卦风水之类的书,就多问了几句,不过这新哥哥脾气不怎么好,高兴了,就搭理我,不高兴了,跟他说什么他都装聋,我妈说他有少爷病,叔叔惯的吧,后来叔叔给我讲,哥哥小时候会看到一些东西,他就领哥哥去找了先生,然后先生说他有什么根,嘶,聪明根,还是叫什么……
慧根吧!!
我挺激动。
同道中人呀!
哎,对,就是这个根!
钟思彤应着,栩栩,我懂先生是做什么的,不说我妈先前买房子,还找人来看风水,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因为我身体不好,妈妈在我很小时就给我烧过纸人替身,再说了,我今年暑假时还去看过相呢!
我蛮惊讶,你去看相了?
是啊,我一直想让我妈领我去算算命,看我的病能不能好,可我妈不同意,说命会越算越薄,这次啊,还是我找准时机碰上的呢。
钟思彤说道,开学时我还想着跟你说,结果前两天忘了,要说的时候你就去京中了,现在我跟你讲,夏天时我妈生意上遇到点麻烦,就打听到一位大师要算算,我就缠着我妈跟她去了,等我妈问完我就插嘴问大师我以后能不能健康……
说到这她还笑了声,我妈怪我多话,可大师真给我看了,他说从面相上来看,我已经走上大运,小学毕业前就会做换肾手术,以后就会痊愈,重获新生啦!
我嘴角牵着,听到她说完最后一句,眼皮却莫名一跳!
心头猛然划过一个很不好的想法。
彤彤,给你看相的大师多大年纪?
三四十岁吧。
姓什么?
我妈称呼孙大师,全名好像叫孙有机,挺有名气的。
不是袁穷。
袁穷也很有可能化名啊!
栩栩,现在我新哥哥也学道,我妈还跟叔叔说有机会要去见见哥哥的师父,等真的手术了,再给我看看呢,栩栩,你好好学,我跟你讲先生可牛气了,那个孙大师就在临海待了一天,说是还能帮人看股票走势,好多人在排队等他,恭恭敬敬,一点不敢吵闹!
我没应声,满脑子飘荡的都是钟思彤的‘走上大运,重获新生’。
不知为啥,我对这些话特别敏感。
一直以来,我都满心希望彤彤能够痊愈。
甚至小时候还想过代替她去生病。
因为钟思彤哪次看我们跳皮筋都只能蹲在一边,我们玩抓人游戏时她也眼巴巴的在旁边看。
那种期待加入又加入不了的表情令我很心疼。
可她的话像齿轮一样,刚刚好和我出的事情咬合上!
彤彤和我同年生人,就比我大两个月,她又知道我生日,常年生病吃药,她家里条件也好……
和沈叔说的偷我命格的主家条件都能对上!
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要是换了我命格,彤彤会不知情?
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跟我讲?
我情绪复杂,一边暗骂自己不该这么去想朋友,一边又会忍不住怀疑!
栩栩?你在听我说话吗?
钟思彤喂了两声,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栩栩,其实你不回临海也好,不然肯定会受到影响,就像我之前,总有人说我妈不正经,唉,栩栩,不要想这些,大人的事就让大人去解决,不过我挺不高兴我妈买你家的铺子,虽然她是从赵叔手里买的,赵叔说铺子是你爸赔给他的,我也怕你会怪我。
这种事我为什么要怪你。
我忍着情绪,:彤彤,我过生日那天,中午放学想跟你一起走来着,结果收拾完课桌你就不见了,你去哪了啊。
还说呢,就怪齐菲呗,我要送你的生日礼物早就准备好了,齐菲一直没选好,就要我陪她去商场,怕你多问,铃声一响她就拉着我走了。
钟思彤说的不乐意,齐菲跟做贼似的,走的特别快,天热,我出一身汗,腿都软了,好不容易买完了,下午你就没来学校,不过这段时间齐菲也很想你,之前她就爱缠着你么,我还有点烦她黏糊你,现在你不在学校,她对我还挺照顾的,经常和我玩……栩栩,要是齐菲问起你,我可以告诉她你的手机号吗?
可以。
我点下头,彤彤,你有齐菲家电话吧,既然咱俩都联系上了,我直接打给她吧,不然等她打给我,又得跟你似的生我气。
梁栩栩,你不能这样!
钟思彤语气嗔怪,凭什么提起齐菲你就能主动联系她?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齐菲只能排在我后面!
闹归闹,她很快变脸,你等我去翻号码本,齐菲要是接到你电话得激动死。
我嗯了声,看着夕阳一点点褪去,心情一言难尽。
记下齐菲家座机号码,和钟思彤又聊了会儿就挂断了。
她是偷用钟岚手机给我打的,怕说太久被她妈妈骂。
找到我了,她说也要去买手机,以后就能发信息常联系了。
缓了会儿,我把电话给齐菲拨了过去,听到我声音,齐菲惊呼,梁栩栩!你去哪里啦!
齐哥,你小点声,我耳朵啊!
齐菲很像假小子,留一头很短的毛寸,做事情风风火火,副班长,人送外号‘齐哥’。
她父母都是高中老师,对她看管很严,导致她逆反心理很重,就喜欢男孩子的东西,弹溜溜啊,玩街头游戏机,打97,因为我会武术,她对我很崇拜,为了能跟我长时间粘在一起,她还和我一起练过体操,最后以受伤告终。
本来她不爱跟钟思彤一快玩,嫌钟思彤事儿多,不能跑不能跳。
爱屋及乌吧,熟悉后我们三人就玩儿的很好了。
得知我没出國,齐菲很疑惑,再一听我说以后要做先生,她明显费解,老师吗?在民國时老师的称呼叫先生吧,栩栩,你以后想做老师考个师范大学不就行了?
我指的先生不是老师。
我耐心解释,像你爱看的港城片,正英师父那种先生。
道士啊!
齐菲喊了声,喔~那很酷啊!栩栩,你在哪学的,带我一个,我也想学啊!
你又来了是吧,忘了上回你非要跟我练体操把韧带拉伤了,再说我这里临海可远了,你爸妈不会同意的。
也是,我关节硬。
齐菲憨笑,哎栩栩,我看正英师父那都要斗僵尸,得会功夫,像你会舞剑行,要我去抓僵尸,只能是被咬的份儿。
说笑了阵,话题扯到我生日那天,齐菲提起来还很失落,栩栩,早知道你下午生病不来了,我就不那么匆忙扯着钟思彤走了,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还没给上,要不你现把住处地址给我吧,我把生日礼物邮寄给你,钟思彤还说要给你写信呢,以后咱得常联系!
礼物先不用邮了。
我应道,我住的地方很远的,邮费会很贵,等我回临海,你当面送我更有意义。
私心还不想透露沈叔家地址。
爸爸和二哥都没说,我也不想添麻烦。
起码在正式拜师前不想说。
齐菲没强求,栩栩,那咱们要经常通电话,我爸妈不会给我买手机的,你等我放假了,就打给你,你的号码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是我和钟思彤之间的秘密。
我应了声,即便她把号码说出去,让我更多的同学朋友知道了也没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从我接到钟思彤电话这刻起,我人没在国外的事儿就漏了。
起初爸爸是怕亲戚朋友知道我‘中邪’,后来是为了瞒着奶奶。
现在奶奶和三姑回老家农村了,我们家破产摊人命的事儿早就沸沸扬扬了。
甭说我在外‘学道’,就算落发出家,大抵都没人觉得新鲜了!
挂断电话,我抬脚就去了沈叔的房间,沈叔!
沈叔正在桌边小憩,被我吵醒难免不悦,怎么了?
我想问您,我命格被袁穷偷走的时候,是不是用的那个女孩儿也得在现场,偷去的一瞬间,袁穷就把我的命格换给了另一个女孩子?!
理论上是如此。
沈叔揉了揉鼻梁,灯盏取出来时必须有屋子承接,不过我没做过这种掘祖坟的事,具体手法,要视情况而定,邪师么,肯定会有灵活应变的旁通,从而保证操作万无一失,怎么,谁跟你说什么了?我睡得迷迷糊糊,听你一直在吵。
我好朋友啊!
我神叨叨的上前,她叫钟思彤,刚给我来了电话,说她看了相,要走大运,我眼皮就开始跳,感觉她好多情况能跟我这事儿对上,我们自小相识,她身体不好,妈妈做生意,家里也很有钱,可是,我又觉得……
你认为是她用了你命格?
沈叔一句话说到了我心底。
我低下头,好似做了错事,半晌才嗯了声。
她生日你知道吗?
知道。
我们一起看过星座书,生日年年都互相送礼物,还去对方家里参加过生日会,连时辰都一清二楚。
报了钟思彤的出生年月日时,我心里很慌,沈叔,不会是她吧,彤彤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么想她,是不是很坏?
沈叔没言语,正了正神色开始掐指,此女幼年多病,疾患加身,但衣食不缺,性情率直,遇事不藏机,有口无心,十二岁以后时运会开始高走,明珠之命,大器晚成,颇有后福。
她今年过完生日就满十二岁啦!
这么说给她看相的孙啥机是正常看的!
我脸色一喜,沈叔,您的意思是彤彤本来就是要走运了,跟我命格没关系是吧,人家自己的命就很好!没必要偷我的对不对!
心放了!
万幸钟思彤不在这,不然我都没脸面对她。
就算搁心里偷偷怀疑,都有点玷污友情的味儿。
一起长大的,人家担心我,四处打听我,跟我分享开心的事,我倒好,把人往下水道里琢磨!
回头去看,钟岚是带着彤彤暑假找先生看相的,彤彤又是因为好奇主动要求人家看相,而我这么大的事儿,定然是蓄谋已久,不可能随便看个先生就研究换命格。
不现实呀。
关键点就对不上了!
沈叔懒得理我,单手扶额又开始小憩。
我神经兮兮高兴半天,心里又很内疚,沈叔,您说我最近是不是太敏感了,不瞒您说,有时候我上街,看到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我就会想,她是不是用我命格的那个人,我知道不该那么想,可是我……
控制不住。
你不敏感才有问题。
沈叔眯着眼,做人啊,就得勤提防,能弄疼你的,往往是你最亲近的人,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你呀,先别急,等袁穷上门后,我会竭尽全力问出你命格下落,若是拿回来了,你也不用疑神疑鬼,退一万步,真拿不回来,我会交代你其他事,给你加层保险。
我憋了会儿,沈叔,您胜算多大?
沈叔合着眼轻笑,老朽最多用七成功力。
我点头,不愿多想旁的,沈叔,如果我命格能拿回来,我想回临海看看,陪陪家里人,然后我就回山上,一心跟您学术法。
沈叔没回话,像是睡着了。
我知道他是假睡,觉得我又理所应当了,还没答应收我为徒呢!
嗡嗡~
手机有短信进来,点开一看,三姑终于回我了!
‘栩栩,我陪你奶奶遛弯去了,手机没带,回来才看到,姑就知道你能行,照顾好自己,我先去做饭了。’
看到信息我就安心了,不然总胡思乱想。
梁栩栩!你快出来!!
纯良在院里喊起来,我迎出去,见他抱着个箱子满脸喜色跑过来,美梦成真啦!
你知道我观出慧根啦!
我惊讶的看他,消息够灵通呀!
什么?你观出来了?
纯良一愣,啥时候事儿啊。
今天中午呀。
我也怔了怔,哎~他中午在学校吃饭,晚上放学才回来,许姨又没去接他,谁告诉纯良我观出慧根的?
垂下眼,他抱的箱子是个包裹,邮寄地址是京中,这是……
你观出来啦!
纯良嘴一咧,要哭了,抱着箱子放也不是,扔也不是,站那毛了几秒,你怎么能观出来呢!
嘿!
这人。
你早上还给我加油来着,我观出来你不高兴啊!
我看着他,纯良,我想好了,在我这部先生大戏里,你是男一号,我不让你演配角,咱俩打配合,多好呀!
我是个屁男一号啊!
纯良抽着脸,丝毫没有被我打动,我活腻了跟你谈恋爱啊!
我一愣,啥谈恋爱?
对牛弹琴啊!
纯良脚一跺,委委屈屈的朝屋里走,梁栩栩都能观出香,我根正苗红的观不出,老天爷啊!没地儿说理啦!
我跟在他身后进屋,看到他把箱子打开才弄明白,原来是成琛邮寄过来的竹虫。
纯良得了心头好,才会兴高采烈的喊我,没成想我又进阶了一大步,他那‘看不了哥们先暴富’的拧巴心接受不了,瞬间就觉得竹虫不香了。
许姨骂他有病,栩栩观不出来你才要哭,你爷的本事带进棺材里事儿小,一但传给了心术不正的人,你可有苦果子吃了!!
纯良被训的蔫头耷脑,就在我琢磨着要不要安慰他几句时,这小子抽抽搭搭的点头,我知道,我就是需要个接受过程,梁栩栩,你以后可得对我好点,咱们一起把我爷的术法发扬光大,在你这部戏里,我当男四号就行,跟你没爱情戏,纯粹是跟你并肩作战,忠心耿耿,角色上看,戏份可以不重,但必须活到大结局,跟你分享战果,得是人人都能记住的讨喜角色。
我唇角一颤,哈?
你这熊样的还配有爱情?
许姨一巴掌就过去了,电视剧看魔怔了你,还男四号,你要演戏都是观众巴不得早死那伙的!前三集你都撑不下去!
纯良抱着头叫屈,梁栩栩你答不答应!!
我无奈的点头,行。
小老哥以后跟着我驱邪都屈才了。
应该去写剧本。
许姨直摇头,抱起箱子去厨房,纯良这崽子是不知道随谁了!
许姨,留出一小部分,我晚上做!
我跟着许姨要去厨房,不管纯良啥德性,咱都得把他这愿望实现了!
你等等。
纯良拉住我,先别着急做饭。
怎么?
吃货转心性了?
有你的信。
纯良打开书包,拿出一个土黄色的标准信封递给我,跟包裹一起邮寄到我们学校收发室的,成大哥给你写的信,信封上写着沈纯良转交梁栩栩,你先看看吧。
我微微挑眉,直觉信封好丑。
为什么不买个印有卡通图案的?
撕开信封,信纸也是白页的红条纸。
梁栩栩:
你好!
期待你的回信。
落款:成琛。
2005年12月5日,写于机场。
……
屋内安静了几秒。
我拿起信纸还对着灯照了照——
是不是有啥字隐藏了?
他这是……信?
成大哥跟你说啥事儿了?
纯良很讲究的没偷看,见我眼发直,忍不住探头瞄了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揉眼仔细看了看,就你好,期待你回信,完了?
啊。
加上标点符号,够二十个字没?
不是……
纯良笑了,眼泪还挂着,傻乎乎的样儿,你回信吗,哈哈哈,成大哥这信写的也太没技术含量了,我还以为成大哥得有多大的事儿,他还邮寄的加急挂号。
我没理会纯良,看着落款的日期,就是他回去的那晚。
莫名想笑。
这人不是说不写信么!
梁栩栩,就这几个字有啥好看的?成大哥要是没重要的事儿你就去帮许奶做饭呗,不然许奶一施展想象力,保不齐都得把竹虫剁碎焖酱了。
不会的呀!
我打开书包就找起信纸,许姨又不是没吃过,我得先回信……
这信有啥好回的啊!
纯良小媳妇儿似的跟着我,早知道我就晚点给你啦!
晚点吃饭你也饿不死。
我找出喜欢的信纸就坐到炕桌旁,成琛来信了就是我的笔友,心意无价,我必须认真对待,你要不想竹虫被焖成大酱就别烦我。
加满钢笔水。
我认真的写起来。
成琛:
你好!
展信开颜。
收到你的来信我很开心,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观出慧根了,虽然是经许姨指点,但我用的就是你教的方法,闭着眼睛,用心去感受出来的,我想,很快我就会正式拜师入道了。
啧,你这字写的太一般了。
纯良卖呆儿也不消停,你看人家成大哥写的字,多大气好看,你写的跟娥罗斯方块儿似的。
我笔下一顿,别打断我思路,不然我给你打成方块。
纯良抿着嘴笑,看见没,他脸变得多快,这是又好啦,演男四号啦,不委屈难受了!
我对着信纸呼出口气,继续写道:虽然沈叔还要给我一些考验,但我相信,我能克服,我一定会是个厉害的大先生!!!
三个感叹号抒发情感。
末尾,我觉得应该加句诗词,显得我有文笔。
憋了几秒,我先在草稿上演示下,‘生当作人杰,死要为鬼熊。’
不错!
刚要把这话抄到信纸上,纯良就喷了,雄是那个熊吗?英雄的雄!梁栩栩,就你还做先生呢!白字先生啊!
我脸一红,笔给了他,:英雄的雄,怎么写?
就是……
纯良接过我的笔,下手一顿,呃,好像……哎呀,我也有点提笔忘字,其实你不用写这句诗,这个不太应景,你就写……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你看,多工整!
也行哈。
我抄下这句诗,纯良,还得是你初中生有水平!
纯良擦了擦额头,装模做样的,那是,你也不看我会几國语言,一句诗词而已,毛毛雨。
我笑笑不搭理他,一说他胖就得喘。
期待你的回信。
此致。
敬礼!
写于2005年12月8日,沈叔家。
落款:寒境冰。
噗!!
纯良又来劲了,梁栩栩,你能不用这么非主流的名儿吗!
这是我笔名。
我白他一眼,多好听啊,寒冷,境界,冰雪聪明,你不懂。
纯良还要杠,就听厨房‘滋啦’~一声,许姨配合着来了句,栩栩!竹虫我直接下锅炸了啊!
哎别!!
我和纯良同时发声,奔向厨房,手下留情!!
……
晚饭很热闹。
竹虫被我及时补救,卖相上能看得过去。
许姨说庆祝我观出慧根,特意多炒了两个菜。
纯良独自分了一整盘竹虫,以风卷残云般的姿态消灭。
小老哥迈过他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在桌上以水代酒,还祝我早日拜师成功!
我笑着和他碰杯,虽然我能想到,要是我真拜师了,兴许他还得哭一阵。
对纯良这种性格我也算逐渐了解,假如他和好朋友赛跑,纯绝对会还安慰另一个跑得慢还心理素质差的,是拉是背都行,但朋友绝对不能突然发威率先冲过终点线,纯良心态会失衡,不乐意,凭啥?
好在他自我调节的很快。
缓过劲儿就没事儿了。
自嗨型。
沈叔没什么话,我们说笑他也跟着笑,像是很享受这样的家庭氛围,眼低流出的情愫很慈爱。
临睡前,我给成琛去了信息,感谢他邮来竹虫,让他告诉花了我多少钱,我好心里有数。
‘成琛,我给你回信了,明天纯良上学会帮我邮寄,大概一星期能邮寄到京中,会寄到你留下的大厦地址,谢谢你愿意做我笔友。’
发送几秒,成琛就给我回了,点开就两个字,‘晚安。’
?
‘你没说竹虫多少钱啊。’
我这边要记账嘛。
成琛没回。
我又给他发一条,‘今天有个特别开心的事情,我写在信里了,你收到信就知道了。’
想起他的信封,我按着手机键,‘文化用品店有很多很漂亮的信封,两块钱能买十张,什么颜色的都有,图案都很漂亮,还有很多带香味儿的信纸,就是信纸有点贵,一本可能要五块钱。’
发送后,他还是没回。
我对着手机屏幕皱眉,继续按着信息,‘你要把竹虫的价钱告诉我,对了,你还可以起个笔名,你有喜欢的笔名吗?’
发过去依然没动静。
他睡了?
打了个哈欠,我刚要放下手机,铃声就陡然响起。
吓了我一跳!
接起就是成琛的沉腔,梁栩栩!
干啥?
我无端紧张,是不是我发信息吵到你了,那我不发了。
累了。
成琛音低低,:你听话,睡吧。
……
清早。
我把信给了纯良,让他帮忙邮寄。
昨晚成琛说完‘睡吧’就没动静了。
电话都没撂。
我正琢磨咋回事,一听他那边的呼吸声,这人居然睡着了!
没在多讲。
很多感谢只能放在心里。
他的这封来信,虽然没内容,却让我有了一种形容不出的温暖。
我昨晚其实很想跟他去聊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他闲聊。
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很讨厌,不懂事。
好像又变成以前的梁栩栩了,必须克制。
……
没见事主过来。
我去牌位屋子看了一天书。
大抵是受到猫脸的影响,我在东厢房找了几本志怪类书籍,坐在牌位屋子详看。
《子不语》里讲,如某等,学仙最难。先学人形,再学人语,学人语者,先学鸟语,学鸟语者,又必须尽学四海九州之鸟语,无所不能,然后能为人声,以成人形,其功已五百年矣,人学仙,较异类学仙少五百年功苦,若贵人,文人学仙,教凡人也省三百年功劳,大率学仙者,千年而成,此为鼎力。
真假咱不知道。
当故事书看!
通过这段话,我为异类修道感觉到了不易。
最后品出味儿,不对啊,我看这些是为了解异类,从而在它们作妖时好能掐住命门,一举拿下,怎么还给我自己看惆怅了呢!
连续几日相安无事。
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一周后。
我早晨起来就发现纯良不对劲儿。
老小子双目无神,吃完饭就去院里用头顶树转圈了。
看了眼日历,农历冬月十五,哦,他是犯病了。
许姨,回头给那树干缠上几层布吧。
吃完饭,我站在屋门口看着拉磨般的纯良忍不住开口,回头他又好将头顶磨秃噜皮了。
没用。
许姨收拾完屋子站到我旁边,早前儿缠过,他扯开了,嫌那么转没意思,不用管他,头磨硬了撞哪都不疼,你越关注他,他花样儿越多!
头还能磨硬呢?
铁头功?
我笑笑点头,那成,我去看书了。
沈大师!!
我脚步一顿。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姨踉跄的奔到院门口,想进来,又有些打怵紧张,沈大师在家吗!
对上她的脸,我微微惊讶,这不是镇里市场的个体老板冯翠香嘛!
脸儿熟啊!
没预约的事主沈先生不见!
许姨态度一如既往,挥挥手就要给来人打发走。
大姐,我知道沈大师不随便给人看,可我们这是有急事儿啊!!
冯翠香远远的站在门口,都要哭了,我弟弟要不行啦!
说话间,她看到了我,小姑娘,你记得我吗,你去我那买过东西,咱在市场见到还唠嗑呢!
我朝她跑了过去,冯姨,您家遇到什么事儿了?
你知道我姓啥啊!哎呦,我以为你在市场里一走一过跟你唠嗑的人多记不得我呢!
冯翠香感动不已,就是我姑家一个弟弟遇到邪门事儿了,在医院看不好,被诊断出精神病,可他绝对是正常人,昨晚他出了趟门,早上回来就要不行了,我一看事情严重了,着急忙慌的也找不到别人,闺女,我知道你是沈大师即将收的徒弟,你帮姨去跟沈大师说说话,求他给我弟弟看看吧!!
您先别急。
我宽慰着她,没见她后头有别人,您弟弟在哪了?
我家老邱正往山上拉呢!
冯翠香擦着额头的汗,我弟早上回家就起不来炕了,他体格大,我家那口子背不动,只能去借辆板车拉他上山,我先来沈大师这打招呼,闺女,你看……
进来吧。
沈叔的清音在院内响起,冯翠香激灵下,:谁在说话?
沈叔让您进去啦!
我拉着她的手,走吧,进屋说!
哎呦,还能这样说话呢……
冯翠香抚着心口,跟我朝院里走了几步又看到纯良,那孩子搁那转啥呢?
哦,他玩呢!
我敷衍的应了句,冯翠香则一脸的进了大观园,稀奇的啊,眼睛都不够看。
没等进沈叔屋子,她又一拍大腿,闺女,你看我这急傻了,麻烦你让沈大师等一会儿,我得去帮老邱拉板车,一会儿我们就过来啊!说完她抬脚就朝院门外跑了。
我准备跟去帮忙,许姨一把拽住我胳膊,栩栩,你干啥去啊,跟她多大的交情啊,先生要有先生的身段,这些天沈先生一直养神不见客,今儿能给她看都是天大的面子了。
许姨,冯姨这事儿看起来很急……
哪个来的不急。
许姨没好气儿的,不然找先生干嘛,串门子啊,她能有功夫跑来叫人,就说明她弟还能挺住,你就在家里等,该你上的时候你跑不了。
说着许姨还斜了纯良一眼,你说她哪天来不好,非得今天,摊上家里还有个不正常的,擎等着被外人看笑话啊!
许姨,冯姨人特好,她会理解的,您别多想。
我看着院门口,满心都惦记着冯翠香的事儿。
许是我年纪还小,一遇到谁着急上火,我就跟着来劲。
说好听点,我这是共情力高,感性,正义感爆棚,难听点讲,我就是欠儿。
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主。
约莫十分钟后,院门外传出压雪的车辙声,我迎了几步,见冯翠香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躬身拉着板车,气喘吁吁的进院,闺女!人拉来啦!给沈大师添麻烦啦!!
冯姨,您怎么不多找几个人来拉车啊!
我跑上前帮忙将板车朝院里推了推,板车上的男人盖着大厚被子,头脚都没露出来,一时间看不到真容,但车子推着很沉,刚刚冯姨还是一个人先跑过来的,这一路都是迂回的上坡道,她男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体力可以啊。
这个……
冯翠香看我的眼略有晦涩,我们两口子就够了!能拉动!!
我没在多问,板车在院内停稳就领着他们俩去了正房,进屋冯翠香就要下跪,沈大师啊!
冯姨!!
我拉着她,清楚沈叔不喜这套,说给你看了就赶紧道明当事人症状。
上来整这出儿容易搞砸。
沈叔没什么表情,人呢,我先看看。
在车上。
冯翠香带着哭腔,老惨了,沈大师,我弟弟才四十多岁,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沈叔起身就去了院里,我跟在后面,到了板车旁,只见沈叔把厚被子一掀,登时就露出一张布满红条血渍呼啦的男人脸,我配合的抽了口凉气,唇角微咧,他被什么挠了?快看不出人样儿了!
念头一出,脑海中立马浮现出猫脸!
猫?
难不成……
我心紧着,仔细端详男人,他紧闭着眼,嘴唇青紫,人很瘦,待沈叔把被子掀到一旁,就会发现男人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穿的秋衣秋裤都被抓成了烂条。
伤口很深,抓破的地方皮肉和衣物粘连,血迹凝固后乌黑黑的,整个人就如同被挠烂的筛子。
老五啊!
冯翠香受到了二次打击,对着板车上没人样儿的男人就哭起来,你说你昨晚到底遇到啥事儿了啊,咋会被挠成这样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死去的老姑交代啊!!
老五?
名儿有点耳熟。
我抿唇瞧着男人的五官,脑中再次浮现一个场面,谁那么缺德把我家后院的墙给砸啦?!
哎呦我~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可我记得那时候他很壮啊。
怎么会瘦这样?!
唯恐认错人,我便对着冯翠香询问,冯大姨,您这弟弟,是叫刘老五吗?
冯翠香泪眼模糊的点头,是啊,闺女,他就住在槐花胡同里,你认识我弟弟?
额。
对上了!
砸过他家后院外墙面算认识不?
拿钱偷摸补偿时……
还让他家锅烧炸了!
啥缘分呐。
我心虚了几秒。
立马又觉得时机正好!
这回沈叔要是救了刘老五,不也算我二次弥补了么!
我和刘老五之间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了啊!
起码我自己心理没负担了。
哎呀,镇里就这么大,见过老五也不算啥。
冯翠香丈夫老邱不耐烦的接茬儿,再说你弟名声也不好,一天到晚四处瞎混,镇里有几个人不知道他的?
邱德福!
冯翠香不满的瞪向她男人,:再说没用的我可收拾你!
翠香,你有这能耐跟我使啥啊。
邱德福想炸还不敢炸的,找你弟弟来劲啊,有本事别找我给他拉上山啊,给我累成啥奶奶样。
你……
两口子还要掐,沈叔一个眼神看过去,要吵出去,吵够了再进来。
对不住了沈大师,让您看笑话了。
冯翠香脸一抽,气势一下就没了,您别听我男人瞎说,我弟弟老五虽然脾气差点,但是他为人不坏,就是我姑和姑父走的早,家里条件不好,他上面四个兄弟都不管他,老五娶不到媳妇儿,对象相的有点多,外面就传他不正派,其实他人品没差的!
单身?
沈叔眉头轻蹙,伸手沾了点刘老五身上的血迹,微微嗅了嗅,你弟弟最近说没说走了桃花运?
这个……
冯翠香犹疑的,好像是……
到这步了你还有啥不好意思讲的!
邱德福急了,沈大师,我跟您说,老五最近就不正常,大约一两个月前吧,他来我家喝酒,喝多了俺俩就唠呗,他说在后山遇到了个娘儿……女人!这女人长得可漂亮,我一听还挺高兴,您不知道,我家老婆子为他操了不少心,不是亲弟弟胜似亲弟弟了,我还寻思这回老五能成个家了,我这当姐夫的也放心了,谁知道一细聊,我发现这事儿不对,他跟那个女的,纯是扯毛苕子……
嗯哼!!
冯翠香喉咙一使劲儿,老邱!都有孩子在呢!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你咋不让你弟注意点呢!
邱德福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我这姐夫当的够可以了,老五来咱家白吃白喝我啥时候说个不字了,那他不正经就是不正经,沈大师您听我继续,我问他那个女人家住哪,他还说不准,那个女的也不告诉他,他俩哪次约会啊,都是在后山一个破庙里,那女的给他迷完完的了!
我紧着眉,约会不都是在电影院或是公园吗。
破庙约……
地儿不渗?
一开始吧,我以为老五跟以前一样,扯几回就拉到了,也就没在意,赶上要入冬了,我们在市场卖货也忙,就没顾得上他,谁知前几天,他一个院的邻居给翠香来电话,说老五不正常了,在家里天天喊着小苗苗小苗苗,我们两口子就去看他,一见老五吓一跳呀,他瘦了一大圈啊!
邱德福指着板车上的男人头疼不已,沈大师,您别看他现在这么瘦,以前可膀实了!这都跟换了个人一样!!
我心里点头,对,我作证!
先前这刘老五的确虎背熊腰,喊了一嗓子我都没敢接茬儿。
就怕解释不清我二哥再被他打了!
他这一瘦吧,交流也不行了,问他啥都是小苗苗,就是想小苗苗,像是我老家村东头那有花痴病的二傻子似的!
邱德福越说越来气,冯翠香要拦都拦不住,翠香!我得把话说完啊!!沈大师,我和翠香一看他情况不对就送医院了,一检查说虚的很,腰子不太行了,你说这……
哎呀!!
冯翠香老脸通红,邱德福!你说这么细干啥!生怕被人知道我弟腰子那啥啦是不,沈大师,我跟您说,老五去医院时还没这样,就是瘦,精神不太好,整个人很虚弱,我们就给带回家养了,谁知道他昨晚又跑出去了,说是要找小苗苗,我撵还没撵上,早上天没亮老五自己回来了,进门就摔到炕上不动弹,我开灯一看,外套啥都没了,就剩这一身挠烂的秋衣秋裤,身上没一处好地方,您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小苗苗到底是人是鬼啊!
小苗苗?
我越听越感觉能跟我见过的东西对上……
苗苗。
喵喵?
我神叨叨的看向沈叔,必须得高人得出结论,眼下这场合我没资格发表意见。
等待解惑时也终于明白冯翠香为啥不多找几人帮忙拉车了。
这种事的确不好让旁人知道。
传出去就是奇闻杂谈,饭桌话题。
沈叔扯过被子给刘老五盖好,看了看院门,唇齿一启,吐出一个字,猫。
啪!
我心里一呱唧。
又对上了!
猫挠的?
冯翠香两口子惊讶的互看,多大的猫能给老五挠成这样?
确切的说,是猫妖。
沈叔看向冯翠香,:你这弟弟,是被猫妖盯上了,他被对方吸取了精气,所以才精神涣散,虚弱无力,所谓的小苗苗,是那个猫妖告诉他的假名字。
果然!
我心一放的同时又抽起来!
原本以为袁穷会带着他的‘手下’直接杀来,没成想会搞这一出!
故意的吗?
如果是故意为之,猫妖在这节骨眼作恶,不等于在沈叔这提前暴露?
袁穷的目的是要我命,他在和沈叔的博弈中又有些许畏惧。
常理来讲,袁穷不应该是偷偷摸摸上门,杀我们个猝不及防吗?
翠香!我就说吧!
邱德福拉回我的注意力,好人家的女子哪能跟老五在破庙里扯没用的!
妈呀,是不是跟聊斋里画皮那样的?
冯翠香音儿一颤,顾不得老邱的态度,沈大师,您要救救我弟弟啊,老五还年轻呀!
我……咳咳咳咳!!
沈叔猛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的摇晃,咳得脸色煞白,:我想给你们看,可是我最近染了风寒……咳咳咳,身体不适,道行大减,实在是有心无力,你们另寻高人吧,咳咳咳咳!
我本能的抬手帮沈叔拍起后背,心头划过疑问,沈叔的感冒已经好了啊。
怕他身体养不好我去县里才不敢随意默相借气。
这些天他跟我说话都中气十足的,怎么说咳就咳上了!
那咋整啊!
冯翠香满脸慌张,沈大师,我们现在去哪找别的高人啊!您就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咳咳咳,办法嘛……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乔的心情好比度日如年……
纯良打断了沈叔的话,这小子大抵是转够了,靠着大树,抬着他那颗拔出火罐的脑袋,双眼迷离的看着天边,: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可是我有广阔的胸襟,和强健的臂弯~!
最后一个音儿他还上挑!
啊!
这台词儿无端给冯翠香刺激到了!
老五啊!!
她趴到棉被上,你要是早早娶了媳妇儿,哪会遇到猫妖啊!你是被迷惑啦!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纯良对哭声不理不看,抬头望天,不停地重复,凉风有信……
我不敢接茬儿,这台词好像出自我给买的新剧。
小老哥绝对现学现用。
沈大师!!
冯翠香哭够了又朝沈叔跪下来,我拽都拽不起,: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都在一个镇上住着,您能一眼断出我弟弟的症结,您就是高人,其他人我信不过啊……
你先起来,咳咳咳!
沈叔示意邱德福帮忙扶起冯姨,咳嗽着开口,你弟弟体内的精气已经被猫妖吸食了大半,我需起坛做法散去你弟弟体内残余的妖气,从而才能保住你弟弟的性命,但我现在身体抱恙,实在没那份心力,咳咳咳……不过呢,我眼下有个正准备收的徒弟,你们要是信得过,可以拜托我这未来徒弟前来分忧解难。
我眉头一颤,不会是要我……
行!!
冯翠香想都没想的点头,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您要收的徒弟在哪了?只要他点头,我信得过!
就在你眼前。
沈叔手在我后背一拍,一下子给我推冯翠香身前了!
这孩子已经随了我的姓氏,是我马上就要收的小徒弟,待我养好身体,择日就会举办收徒仪式,她将拜我门下,得我全部真传,日后出山,必然名震八方,斩妖除魔,所向无敌。
我:……
懵了。
尤其沈叔这一推,我猝不及防的还趔趄了下,踉跄了两步,差点没一头撞冯翠香身上!
闺女,你看姨这脑子,姨都吓傻了,沈大师即将要收的徒弟可不就是你!
冯翠香惊惊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愣了两秒就要给我磕头,大姨就求你……
哎,冯姨!!
我弯身扶住她,您别行大礼,我这……
不会啊!
心有余力不足呀。
第一个考验。
沈叔在我背后忽然开口,低低音儿,似只说给我听,能不能成我的徒弟,就看你表现了。
我躬身还扶着冯翠香,脑门却是一麻,在极短的几秒时间里,迅速复盘了下沈叔刚刚说的话,用一只看不到的手在思维中拼命去抓重点,猫妖本妖不在,起坛做法,为冯翠香弟弟散妖气……
脸微微一侧,不对!
驱邪驱邪。
必须追根溯源!
异类得道作祸,则要逮住异类!
刘老五已经被猫妖祸害完了,说白了,所谓的妖气不过是猫妖的作案证据,就像被野兽咬了,医生可以通过伤口判断是被什么野兽咬了一样,如果想保住刘老五的命,只需要灭掉猫妖,或是让猫妖没办法再去纠缠刘老五,这叫斩草除根!
如此,刘老五便会慢慢恢复,日后充其量去医院打个防犬疫苗,检查下有没有啥传染病。
哪来起坛做法散妖气一说??
更何况,猫妖是袁穷的‘人’。
沈叔让我上,不是闹着玩儿吗?
闺女??
冯翠香可怜巴巴的看我,只要你愿意救我弟弟,不管你提出啥条件,大姨砸锅卖铁也愿意呀!
大姨,您别这么说,如果您信得过我,我愿意放手一搏。
吹呗。
时间有限,我想不出沈叔的路数,但从我丰富的撞邪经验来看,刘老五这种不是鬼上身,不需要驱邪,如果我是沈叔,就留下刘老五,用来钓这猫妖露面,猫妖一出来,我想袁穷必然也会按捺不住……大战必将一触即发!
但沈叔既然说是考验,那我不能去质疑。
在我这,沈叔就是权威。
命令下达了,我就得去执行。
服从。
更不要说这考验我已经等了好久!
必须要抓住!
谢谢你了闺女!!
冯翠香被我扶起还恨不得作揖感激,那你准备怎么给我弟弟散妖气?
嗯,我那个……
咳咳咳!
沈叔又咳嗽上了,眼尾捎着我,栩栩,你要竭尽全力,万不可有一丝懈怠,妖气散不尽,可影响刘老五身体恢复……咳咳咳!这院里风太硬,老朽身体受不住,得回屋休息,栩栩,这里就交给你了……
嘿!
我看着沈叔离开的背影。
他啥意思?
点我?
闺女?你看……
上香!!
我来不及多想,脸色随即一正,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原先的先生怎么摆弄我,我怎么去摆弄刘老五呗!
反正刘老五又不是真的需要散妖气,我咋折腾都没人能挑出毛病!
就是一下有点装大了,一声下去,我忘了没人‘伺候’我,小老哥犯病了,咱身边也没个助理小秦呀!
幸而许姨给面子,回屋帮我点了一炷香插在米碗里端出来,栩栩,香火放哪?
您随意啊!
我瞄着紧张兮兮的冯翠香以及她身边的邱德福,撑着气势,板车正前方!
啥方位咱不知道!!
香碗一放好,纯良靠着树再次喊起来,地镇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冯翠香一颤,他这是……
吾有浩然正气,破一切邪崇!
我压着纯良的声音,大衣外套脱下一扔,右手做出剑诀,对着刘老五的棉被从他腹部的位置开始朝上比划,没掀开被子,主要是怕他冷,都虚成这样了,回头再冻出好歹,我又给刘老五添新毛病了。
冯翠香和邱德福的注意力被我拉过来,眼巴巴的瞅着我,只见我憋着口气,鼓着腮帮子,好像指下有千钧之力,正在用力生推,呀呀呀呀呀……
余光扫着众人,一看冯翠香跟我都憋上气了,我忽然有点想笑,谨防破功,下一瞬,我对着板车上方就‘哈’!的一声扎出马步,头要顶的妖气出,颈要挺的妖气无,身要直压妖气祛,胯要坐的妖气散!!
冯翠香和邱德福后退了几步,妈呀,果然是大师徒弟,一套一套的啊。
我暗道自己有才!
一看这架势能给他们唬住,啊不,镇住,立马来了精神!
我在板车旁顺势打出了一套拳,拳似流眼似电!腰如蛇形脚如钻!闾尾中正神贯顶,刚柔圆活上下连,阴阳虚实急变化,命意源泉在腰间!!
冯翠香半张着嘴,喔~声没等出来,我跑了几步就开始打起了旋子!
活儿得跟紧!
院内空间大,也能折腾开!
此刻我丝毫没觉得是在‘散妖气’,而是实打实的少儿杯传统武术套路表演赛了!
旋子后接了几个扫堂腿,鲤鱼跃龙门后在撑地腾空而起,连翻侧身步伐,落地后双目炯炯有神,配合上身动作,头顶天!足抓地!心定神宁丹田气!进步提!踩步高!退步拔!先弓腰!足打七,手打三,五行四梢要和全!和身辗转不定势!无拳无意谓心意!
一套形意拳出来,我翻到板车旁边,对着刘老五身上的棉被一通击打空气,妖气,你散不散!散不散!!呀!我打!我打!我打打打打!!!
汗都忙活出来了!!
没散。
沈叔站到了正房门口,轻咳着看向我,栩栩,你要竭尽全力啊,咳咳咳。
纳尼?
冯翠香刚准备放松的表情又绷起来,闺女……
再来!!~
我隔空又打了两个空翻,落地后脚下一跺,哈!!
顺手抄起扫院子的大笤帚,当做长矛亦或者青龙偃月刀就在院里耍了起来!
豪气面对万重浪~~!哈哈!热血像那红日光~~
我踢着笤帚根儿抬起握住,关羽提刀上霸桥!
笤帚把在手上舞动,白云盖顶呈英豪!
动作很快,我微喘着粗气,陈氏春秋大刀,也叫青龙偃月刀!
必须运用腰腿臂力,劈、砍、推、斩、翻、滚、盘、压!
脚下各种步伐配合衔接,打出来要一气呵成!
讲真,笤帚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有点沉,可能是我右臂的力气被纹刺压制住了,跟以前比不了,打到后面,内行一眼就会看出我腰臂发软,得亏冯翠香两口子不是内行,他俩看我武的眼睛都直了,连头发丝儿都透出钦佩,怕玩砸,我武到最后就持着大笤帚拍打起刘五老的被子,噗噗拍灰似的,散!还不快散!散!散散散散散散!!
神呀!
我太难了!
快了,咳咳咳咳咳咳~!
沈叔咳嗽的要过去似的还在看戏,栩栩呀!把你的绝技都亮出来!使出全力,咳咳咳咳!!
???
汗水流到眼睛里。
我蜇得慌。
大口喘着粗气,我笤帚一扔,抄起一根地上的小棍子,唰唰唰来了几个剑花!
剑乃百器之君,讲究轻灵飘逸,敏捷潇洒,抽、带、提、格、击、刺、点、崩……
一套武当剑法下来,我体力愈发的吃不消,谁知纯良在此时突然大喊了一声,咪咪!抬脚他便向院门口跑去。
我剑正耍的一身大汗,顺着他跑去的方向一看,墙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
野猫望着我们,还在墙头缓慢踱步。
好可爱的咪咪呀!
纯良冲着野猫大喊着跑近,缺心眼的还冲它挥手,咪咪!过来玩啊!!
猫,是猫啊!!
冯翠香吓得大叫,闺女,是不是猫妖来了!它是猫妖吧!!
我来不及接茬儿,远远的和黑猫的圆眼一对,顾不得思虑太多,纯良回来!!
大步追撵纯良,他跑到墙里面就停下,双手朝着野猫高抬,来,咪咪,蹦我怀里。
蹦你奶奶个球!!
我脚下发力,踏着墙下的石头跃起,重心高了后便一脚踩上纯良的肩头,手上的木棍对着野猫一刺,滚出去!!!
喵嗷~!
野猫发出惨叫,被我刺的摔到墙外,落地后踉跄了几步,嗖嗖嗖的蹿到树林深处不见了。
别踩我!!
野猫一跑,我脚下的纯良就是一晃,浑身乱动,哪个不长眼的敢踩我韦大人!!
我刚想扒住墙头稳住重心,纯良抬手就对着我脚脖子一薅,放肆,来人!快把这贼人拉出去斩了!!
你大爷的!!
我重心不稳,被他扯的一下子摔倒院角,好似冲撞到了院角的什么气,脸颊都跟着一麻!
糟糕!
别是把沈叔布的罩门给冲破了。
哈哈哈!
纯良看我摔了就大笑起来,老子我大杀三方,金银财宝一箩筐!发财啦发财啦!贼人,你还我小猫猫,还我小猫猫!!
你奶奶的……
我挣扎着站起来就要揍他,他真回回能让我气到肾上腺素飚高!
老五啊!
冯翠香的喊声打断我要出手的动作,转过脸,只见冯姨满脸惊喜的扶起刘老五,醒啦!闺女!我弟弟醒啦!妖气散啦!!
我怔了怔,他醒了?
寒风把我的汗水吹干。
远远的看过去,刘老五坐在板车上一脸懵懂,姐,这是哪?小苗苗呢?
你还提小苗苗!
冯翠香咬牙切齿,你是被妖精迷住啦!那小苗苗是个猫妖!还好被沈大师的未来徒弟扎出去啦!你还不快去谢谢人家!
……
送走冯翠香一家。
我坐到炕边,看着手里的一千块还有些失神。
冯大姨说这是感谢我给刘五老散妖气的红包。
可我怎么觉得,这是我武术表演赛获得的奖金?
打底的T恤湿透了,贴着身体不舒服,我简单洗了洗,换了身干净衣物,再拉开窗帘,那个要抱猫猫亲近的沈纯良已经顶着树再次转上了。
不知为啥,看到他这出儿,我就想唱:毛驴拉磨呦~它走不出那个圈~
许姨说的挺对,让他转吧,不然真容易作妖。
但我还是得谢谢纯良,这小子每每犯病总会歪打正着。
没他贱嗖嗖的朝院墙跑,招猫逗狗的,我兴许还得演一阵子。
吐出口气,我整理下衣服就去了正房,沈叔?
恭喜你。
沈叔正在屋里喝茶,面色红润,丝毫没有老肺痨的样儿,看到我就牵起唇角,第一个考验通过了。
我欣喜了几分,把红包递给他,沈叔,这钱得给你,冯大姨是看你面子才让我……
不必。
沈叔不接,你留下吧,妖气不是你散的么。
没外人了,我也不用避讳,沈叔,刘老五的事情哪里需要散妖气,那个猫妖八成就是袁穷的帮手,和我接触过的……
栩栩,你马上回屋去睡觉,养足精神。
沈叔呷着茶,淡淡的打断我,顺利的话,今晚,你的命格就能拿回来了。
今晚?
我睁大眼,沈叔,墙头的野猫是来打探的?
沈叔没言语。
我莫名紧张,那您要不要去检查下院内的罩门,我被纯良拽摔得时候好像冲撞到了。
大敌当前,要做好防守准备啊!
怕了?
沈叔笑笑,放心吧,有我在。
我见他笑,心里既有底也没底,七上八下的。
沈叔,您要怎么和他们斗?
看你。
沈叔眉头微挑,低低音儿,我给你的第二个考验,就是勇气。
……
入夜。
我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待在屋内,严阵以待。
时钟显示快要十一点。
我对着镜子,认真细致的将长发拢起高盘。
沈叔让我睡觉,养精蓄锐,晚上再起。
可是我根本睡不着。
换言之,谁遇到这种事能睡着!
一个下午,我都在屋内干坐。
咱没打坐那境界,就是硬熬。
晚饭时沈叔没过来,我为了保持体力勉强吃了两碗饭,心脏一直砰砰砰的跳,每跳一下,都锣鼓般震动胸膛,许姨看我拿碗的手都有些发颤,便宽慰我,有沈先生在呢,这事儿十拿九稳,丫头,你别紧张。
我没多说话,就是沈叔在才紧张!
怕他出事。
虽说等着盼着这一天,但袁穷放出的鬼我见识过,光一个周天丽就够沈叔喝一壶。
如今加上猫妖,谁知道今晚过会是什么局面?
大战在即。
我没有给家里去信息,早早就将手机调成静音。
以防打扰。
静心。
必须静心。
一个人在屋里等久了,我慢慢琢磨出沈叔白天的用意,他应该是故意在冯大姨面前咳嗽。
因为沈叔知道,野猫在墙外,等于是袁穷的耳朵,沈叔虚晃一招,误要袁穷以为他生病好欺负,那些要收我为徒的话,也是故意为之,他要激将袁穷,要袁穷以为我将入门,如果不死,将是袁穷未来最大的威胁,两招齐发,沈叔以此确定,今晚,袁穷一定会出现。
我这才明白,沈叔为什么不用刘老五钓猫妖,首先刘老五是事主,让他留下面对危险势必有损沈叔的名声,其次我武一阵,不但安抚了刘老五一家,间接也起到了钓鱼的目的,我做诱饵的效果远超刘老五!
两军对垒,智谋当先。
沈叔的每一步,确是都有用意。
对着镜子,我做了个深呼吸,梁栩栩,你可以,要拿出所有的勇气,完成第二个考验,以后,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先生。
屋内静悄悄的,许姨早早的就拉着纯良回房了。
小杜鹃仿佛也嗅到了异样气息,安静的窝在红布下,没有跟我聊天。
我换上最合脚的武术鞋,开始在屋子里压腿,松肩颈,做着热身。
虽不知沈叔指的‘勇气’是什么,但要见到袁穷,我肯定会冲上前揍他!
不活动开了。
我怕打不过瘾!
呼……呼呼……砰砰……
寒风来回敲打着窗户玻璃,我瞄着钟表,按照阴物出没的时间推断,他们大概会在十二点出现,此时威力最大,袁穷必会将周天丽放出来!
咚、咚、咚。
窗帘后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下一顿。
似有人弓着指节轻轻敲打。
我没动,今晚本不打算拉窗帘,许姨却说晚上不拉窗帘院内瞧进来会一清二楚,她回屋前就帮我把窗帘拉上了,如今窗户被人一敲,窗帘挡着,真玄不愣登。
咚、咚,咚。
窗户玻璃很有节奏的又响了三声。
叫门似的。
我依旧没动,安抚着敏感的神经,将窗户响动归咎为风声。
梁栩栩?
我眉头一紧。
窗外居然传出细细的女音,似靠在窗外捏着嗓子说话,梁栩栩在家吗,你出来呀,我来找你玩儿了。
这是……来了?
没到十二点呢!
我直看着窗帘,越琢磨越怕,倒不如直接上了!
几个大步上前拉开窗帘,旋即就抽了口冷气,妈呀!
什么玩意儿!
窗户外站着个人身猫头的人!
我视觉一下没法接受,脚下慌忙的退了几步,一时间还以为她戴着面具,给我惊够呛!
小妹妹,是我呀。
猫头在窗外冲着我笑,她脖子以下跟人一样,还穿着厚厚的长棉裙,头却是一颗实打实的猫头,黑色的立耳猫,圆溜溜的眼冒着绿光,说话时凸嘴还会像人一样轻扯发笑,眉眼也会动,小妹妹,你还救过我呢,忘了吗?
是她?
它?
我退守在屋内,隔着窗户玻璃,故意和它保持安全距离。
先前打的她变成了小猫,可那过程也就几秒,我没等看清她就跑了,心理阴影有归有,没那个当我面生孩子的大!
但现在,她这么不人不猫的跟我说话,还挑眉眨眼的,跟西游记里妖精显形了似的,我真没法接受,浑身都麻的慌!
小妹妹?
猫头见我不说话还有些不高兴,毛茸茸的脸贴着玻璃,尖牙呲呲着,你出来嘛,出来我们叙叙旧啊,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破了罩门,我怎么进院子啊。
罩门?
合着沈叔是故意容我冲破的!
给她留门啊!
那个,你让我出去就出去啊,凭啥啊?
我控制着颤音儿,腿没出息的发软,有时候你怕,不是说怕打不过它,而是对方那张脸你就没法接受,看着就是变异品种,哪管现在外头站着的是周天丽,起码有个人样,她这……我第三人称都不知道用它还是她!
迷茫了都!
嘿嘿嘿~小妹妹你好可爱啊。
猫头挤眉弄眼的冲着我笑,你不是武林高手吗,下午我可看到你的功夫了,不过我家主人说了,你那就是花架子,中看不重用的,嘿嘿嘿~!
说着话,她抬手还挠起玻璃,滋啦滋啦响时也让我看到了她钩子一样的长指甲,出来嘛,你不是都要拜沈万通为师了,还救了刘老五那铯坯子!我都上门了,你不想收拾我吗?
我没敢冲动,她那指甲得一指多长,好像还有灰指甲,黢黑,内弯状,瞧着就很硬!
难怪能给刘老五挠成鱼香肉丝了!
我花架子怎么着,打你一来一来的,不惜的收拾你!
我头皮麻着,有点不敢靠前,怕被挠,嘴上却不愿落下风,有本事你现在去正房,我未来师父搁那等你呢!你先看看能不能抵抗住我未来师父的一颗石头子,再来撩扯我!!
哼,那老病秧子很快就要玩完了!
猫头咬牙切齿,眼里绿光一厉,:我跟你的仇,必须先要报了!你这阴人,打我的疼我一直没忘呢!!!
???
我嘴一抿,你看看,这么记仇干啥?
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你那时要不咬我,我能捶你么,误会啊!
‘啪嚓!!!’
我这长了翅膀的想象力没等飞出二里地,窗户玻璃就被她一钩子碎开!
寒风呼啸而入,我又退了两步,微微眯眼,猫人整个跃起,破窗而入,猫脸冲着我,双膝在窗台弓起微蹲,两只长指甲的手在身体两侧摆开,整个造型神似梅超风!
还蛮炫酷!
啊!!
小杜鹃在红布下惊呼出声,簌簌发抖,栩栩姐姐,你要小心啊!!
我鼻尖被寒风扫的发麻,跟她对峙着没动。
说实话,猫头打破窗户的那一刹那我想的不是害怕,而是会不会被许姨骂!
你找茬儿归找茬儿。
破坏财物干啥!
钱来的啊!
呼呼呼~~
凉风不住的朝屋里灌着,猫人半蹲在窗台上摆着九阴白骨抓的造型,头上的绒毛都被风吹得摇曳而动,还很顺滑,我对着它的眼,既然都进来了,我也没法跑,双脚一前一后,双拳对着她抬起,身体微躬,准备格斗!
嘿嘿嘿~这就对了嘛,让本苗苗见识见识,沈万通未来徒弟的本事。
她一看我摆出架势就笑了,双腿一弹,嗷呜一声,对着我就抓挠着扑了过来,我侧脸后仰避开她的长指甲,同时找准机会对这她心口就是一拳,走开!!
看我出拳她眼底掠过紧张,避闪不及,只能生迎,谁知我这一拳对她毫无威胁,她异常灵敏的从我头顶跃过直接落到炕上,哎呀,不疼啊!!哈哈哈!!
我闷哼一记,这一拳头出的,没给她打疼,反叫她爪子挠了一下!
刺啦一声。
我右臂的袖子就被她挠开花了。
里面穿的长T恤被挠的翻起边!
尖锐的痛感一出来,血就顺着破碎的布料涌出来了!
我去!
什么指甲?
居然一下就把我袖子挠透肉皮刮开了!
猫人半蹲在炕上冲着我,嘴角极其得意,花架子,你这阴人果真没什么本事,我还以为你这拳头得跟上回一样……早知如此软绵,我刚刚就应该给你挠的皮骨分离,让你先一步去阴间给刘老五探路!!
我没说话,看了看右臂,血一出来,右臂就开始发热,有袖子挡着,看不出纹刺是否显现。
但能确定,只要她给我挠破了,我力道就要回来了!
对着她,我再次抬起拳,有本事再来!!
哈哈哈!!
猫人猖狂的要命,伴着屋内的寒风,对着我又是高高的弹起,讲真,她跳的真高,像猫一样,矫健灵活而又敏捷非常,双手抓挠的速度极快,我闪避不当,就会被她硬挠!
博弈了几个来回,我发现拳头根本碰不着她!
动物反应能力远超于我,攻击力又十分惊人!
只要我一拳轮空,她就会找准机会对着我用力抓挠!
一时间,屋内撕拉的声音四起,她像个疯狂作战大型野猫,对着我连挠带咬,嗷呜乱叫!
屋内的桌椅被我们俩撞击的砰砰作响,要论功夫,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身上的痛感一阵阵加剧,就在我觉得衣服都要被她挠烂了时,她一脚蹬上我的小腹,踹的我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呃!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在院内翻滚了几个来回,冬日的土地很硬,还好有残存的积雪,能稍稍给我减震,可痛感还是让我闷哼出声,哈着寒气,我像死鱼一样翻过来平躺,眼睛对着夜空,月亮朦胧胧的,果真是月黑风高夜啊!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纯良的声音突然传出,没过十二点,这小子还没恢复正常,还有心情在他那屋站窗后欣赏,哇!好大的猫咪啊!许奶,你快看……
我看你奶奶个腿儿!把窗帘拉上!!!
许姨厉声叫骂,不忘朝我传话,丫头!你顶住呀!顶住!勇气!要有勇气啊!!
勇气?
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半死不拉活,全身火燎燎,像是被挠烂了。
照这么下去,我怕就是下个刘老五了。
嘿嘿嘿~~小妹妹?
脸旁有人影尖笑着走近,猫头对着我蹲下身,你看看,都没人帮你,他们都在屋里看戏……你的未来师父呢,那个病痨子臭老头呢?让他用石头子打我啊……
你,咳咳……
我想骂她,一张嘴却咳出了血,口中一片腥甜,我发誓,这是我从小到大被揍的最惨一次!
完虐!
我心里一百个不服,可又不得不承认,我打不过她。
否则也不会被她一脚从屋里踢出来!
我怎么了?
猫脸低头看我,尖牙冒着寒光,长指甲轻划着我侧脸,你这个阴人,早就该死了,在我面前装武林高手,你不行的……
不行?
我侧脸被她刮的麻痒,手在地上握拳,你说我不行?
是啊。
猫头含着笑,你不行,都不用我的主人,我自己就能……嗷呜!!!
你敢说我不行!!!!
我瞬间怒了,猛地掰断她的指甲,一记鲤鱼打挺甩腿顶胯站起,我梁栩栩的人生信条就五个字,不能说我不行!!!
眼见猫人嘴里发出惨叫,我右拳对着她眼眶就是一卯!!
嗷呜!!
猫头被我打得一个翻身,身段还是灵敏,滚了几下又站稳看我,绿光眼透着惊讶,你怎么……
我冷着脸不说话,见运动服外套被她挠的快成了拖布头,直接脱下扔了!
这倒霉催的,不知道我这衣服都是念想嘛!
参加过比赛的!
还好里面的长T恤没被挠烂,我稍作整理,冷不冷无所谓,气炸了!
前腿迈出去,脚尖触地,同时伸出右手,指尖对着她勾了勾,你,过来。
外露的右手小臂布满血道,盘亘的牡丹花纹隐隐浮现,此刻,我丝毫没有什么累与不累,痛与不痛,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挑战我的底线,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打不死的梁栩栩!
猫头见状反而不急着出手,她高高的弓起后腰,双手触碰土地,像是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喉咙里亦然发出低吼,我们对视了几秒,她脚后一蹬,双手趴着地,对着我再次抓挠而来!
我正面进攻,杀!!
丝毫不躲。
她一上,我就抡起胳膊击锤!!
双臂连续换打。
大如大鹏展翅!
小如猿猴缩身!
通背拳。
通背通背,通梁换背!
她挠我左臂我用右臂抡她,她挠我右臂我用左臂抡她!
大开大合,两条手臂不停变换!
手指不停的击打猫人身上穴位,上打咽喉下打阴,中间两肋并当心!!
讲究的是不直接发力,而是碰到了她身体就瞬间发力,从而发挥拳法的最大威力!
呜嗷惨叫声四起,猫脸抵挡不住,尖牙里蹦出血星,转头要跑!
我一个饿猿扑食奔到她的背身,扑倒她后继续摇臂!!
猛锤!!
右手打完出左手,左手轮一圈再劈下去!!
嗷!!!
她嘴里发出了怪腔,噗噗的吐着红润,不要,不要……会破了我的道行……呃!!
不要?!
我红了眼,单膝压在她身上继续出拳,不行说我不行么!来啊!不行啊!来啊!!你给我起来!!!
噗!!!
猫头喷出了一大口血,饶了我!!
我别过脸,生怕被她血点子沾到,下一秒,就见她挣扎的手极具缩短,指甲也不停的回收,没多会,她的两手就变成了两只毛茸茸的小黑爪子,被我压在膝下的人身也成了一只柔弱的小黑猫,只是嗓子里还发着人声,小妹妹,你放,放我一马吧……我道行不能破……不能破的……
我动作一顿,沾满血的拳头对着它的眼,它绿色的眼底居然流出了透明的液体,小妹妹,我修了一百年,才修成此人身……帮助袁穷,也是袁穷说,会让我早些修成正果……我,我本来无心害人的……小妹妹……
口中喘着粗气,我一拳还悬在半空,右臂如火在烧,心里很清楚,只要这一拳下去,她就得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野猫,或是被我送上黄泉!
但我这些天看了太多异类修道的书,真的要……
眼前忽然出现了画面,我看到了一处破庙,神像前面的供桌下蜷缩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猫。
它朝过路行人喵喵叫着讨些吃食,却被嫌弃的打跑。
冬天它窝缩在庙里,夏天它就在山里穿梭,和野兽抢食,和毒蛇博弈。
好几次,它都被咬的鲜血淋淋,一瘸一拐的逃回破庙,趴在桌子下舔着伤口绝望的等死。
几十年寒冬苦夏,许是她吃了很多破庙的香火,它没有死,反而渐渐悟出些神通,它会在夜晚对着月亮吐纳,在白天像人一样盘腿打坐,终于能说出人语的那天,她对着神像双爪合十,神明在上,念我小苗苗我修道不易,如果小苗苗走了错路,还请给个机会让小苗苗改正……
说话间,它回过头,远远的,与我对视。
时空仿若衔接。
我就站在它背后,它这话是像说给神明听得,又像是说给我听。
而我,的确很受触动。
我曾经养过小狗,一条流浪狗,是我在放学的路上捡到的,奶奶说,如果没有我,这小狗就算不被车子撞死,也得被没良心人的抓走送上餐桌,是我,让狗狗幸福了两年,最后它病死了,我还大哭了一场。
奶奶说,小动物无魂无魄,不用做什么墓,就领着我到河边把它埋了。
很可怜。
流浪的小家伙们真的很可怜。
小妹妹,我只想做个人……
小黑猫带着哭腔看我,:如果我变成了一只野猫,在这深山老林,怕是连饭都吃不饱了。
我高悬的拳头有些无力,嘴张了张,耳畔却听到了沈叔的声音,栩栩,第三个考验,战胜你的善心,天地能容纳万物,万物却未必能接纳你,孰轻孰重,你自行斟酌……
身体一震。
我看向正房。
沈叔没开灯,但显然,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
小妹妹,我知道你是好人的,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就是为了救我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小黑猫哭得很惨,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动物的哭泣,小妹妹,你就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吧,我不想再做野猫了。
我微微抿唇,抬眼看向院门,你家主人来了。
什么?
小黑猫绿色的眼里跃出喜悦,我家主人……啊!!!
‘嗵’!!
我眼看着院门,拳头却重重的落下!
打的它脑袋碎裂,豆花血水直接混合进了泥土里。
再低下头,它已经死了。
碎裂的脑袋还在流血,身体已经一动不动。
我抓了点土洒在它的身体上,好了,你以后不会是野猫了,重新投胎,会重生的。
起身。
寒风吹得我头发散开,发丝拂过眼睛,我站在原地,并不知这么做对不对,是否完成了第三个考验,但小黑猫没有通过我的考验——
对不起,小苗苗,我不能留你。
这世间的人。
谁都不容易。
我怕对你的善良,变成刺伤我的利刃。
院内很静,只有风声来回呼啸,我穿着薄薄的单衣,身上沾满血痕,狼狈的似乎刚刚逃命成功,却一点都没觉得冷,脑子很空,借着昏暗的灯光掀起袖子,手臂的花蔓仍若隐若现,花苞仍然闭合的很紧,什么时候才能绽开?
丫头?!
许姨在屋内喊了我一声,你赶紧回屋,别在院里站着,要小心啊!!
我刚要看向许姨,眼尾就有一道人影闪过,左臂旋即被人一钳,扯着我就重重一扔,你这阴人还挺有本事!!
这记力道惊人,扔我就像是扔一个物件!
我被甩的砸到了西厢房的外墙,背身一撞又弹落趴到地上。
呃!!
侧脸贴着土地,我嘴里轻咳着,血又颠了出来,五脏六腑好像都被震碎了。
好吧。
我梁栩栩收回刚刚所说的话,方才,不是被揍得最惨一次……
阴风乍起——
不同于刚刚的肃寒,冷风像是从地狱吹出来,阴沉沉的,透着压人的死气!
我趴在地上,艰难的抬起头,就见院中站着女人,她少着半截胳膊,眼底血红,一张脸白如纸张,脚下的影子依旧显眼,四目相对,她咧唇发笑,能耐的你,胆敢杀掉我主人的宠物,早知你这么能折腾,我当初说什么都要拿走你的魂魄!!!
宠物?
不正常的人养的东西也不正常!
可惜没有早知……
我呸了声吐出口血,擦了擦嘴角,双手支着地艰难的站起来,小样儿,还挺有劲儿,甩我!
撑着口气瞪向她,周天丽,我等这一天好久了,你这个废物,跟着不成器的主人你也不成器,还敢说是实体大灵,居然被我沈叔一下就扯断了胳膊,藏了这么久都不敢露面,我呸!你真给实体大鬼丢脸!
气势必须要足!
哪怕我下一秒断气,这一秒我都得啐她一口!
你也配说我!!!
黑云涌动,周天丽的头发犹如触电般的竖起,真的是乍乍的竖着,雷击了似的,一只胳膊倏地加长就朝我掐了过来,梁栩栩!拿命来!!
我气沉丹田,我会怕你个超级赛亚人?!!!
所有的力气汇聚到右臂,我弓腿前迎,我让你偷我命格!!
砰!!!
拳掌相对,我五脏六腑再次一震,喉咙腥甜相冲,脸一别,又喷出一大口血!!
脚下一个踉跄,我撑着膝盖不能倒下,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
周天丽远远的看着我发笑,手臂弹簧般收回,白纸般的脸色丝毫没有痛感,梁栩栩,你还差的远呢!即便你有些力气,也是催我快点送你上路!!
我拄着膝盖看她,手腕酸疼的不敢动,即便右臂仍热,却控制不住的发抖。
并非吓得抖。
而是用力过猛后的肌肉酸胀后遗症,自己就开始抖。
来啊。
周天丽见我不动便开始挑衅,梁栩栩,你不行的,真的不行……
不可以说我不行!!!!
我用力的握住拳,眼底涌起红润,周天丽,就算我今天死在这,我也要拿你当垫背的!!
抬脚就朝她冲去,人生第一次,打得过要打,打不过我也要打!!
脑中浮现哭泣的自己,他们拿了我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我等死,这不公平,我要跟他们决斗,决斗到最后一刻,这样我死了,我也才甘心。
是了。
这样的战死,我梁栩栩才能闭眼!!
栩栩!!
耳畔倏然响起沈叔的声音,他喊了一声我的名字,随后快速的呢喃,香气沉沉应乾坤,燃气清香透天门,金鸟奔走如云箭,玉兔光辉似车轮,南辰北斗满天照,飞云走马降来临,拜请本坛三恩主,玄天真武大蒋军,金吒木吒哪吒郎,弟子一心专拜请,恳请二郎真神君,斩妖除魔不留情,神兵火急如律令!
请神咒出,一道火符从正房内燃起飘出~
没待我跑到周天丽眼前,直觉一道金光从我天灵而入,整个人瞬间神朗气清,横眉立眼,威虎阵阵,我二爷在此,谁敢放肆!!
二郎神真气临身!
我仿若穿上了金色黄裳,手持三尖两锐刀!
力大无穷,法术无边!
通晓八九玄功,阙庭有神眼,安四方,解民苦,助中兴。
喜来折草量天地,怒后担山赶太阳,我是五十四州都土地,三千里外总城隍!
沈万通,你个小人!
周天丽眼露惊恐,咬牙对我再次弹出手臂,今天就算你请来玉帝,我也得取了这阴人的命!!!
我站在原地没动,体内的血无比沸腾,个人的思维有些模糊,只觉被一股强大的气息护身。
微微抬手,身前就是一片金光围墙,周天丽的触上就是惨叫,回身她就想跑,主人救我!!
沈叔淡腔响起,布阵。
音落,就见正房飞出来了一串铜钱,许是神气护体,我当下的眼神极其透亮,甚至辨别出此铜钱每一颗都浸泡过公鸡血并且以朱砂点化开光,自具威力,铜钱飞出来,在半空依次散开,最后贴着院墙内部纷纷落地,叮叮声响,犹如悦耳的禅音,每一枚铜钱都竖着插进土里,坐稳后就相连形成了一道高高的铜光围墙,困得周天丽跑不出去!!
我半张着嘴,是金刚墙阵!
沈叔给她圈到院里了!
周天丽无头苍蝇似的在铜钱光圈里乱撞,徒劳的想要撞出去,主人救我啊!!
我体内真气喷涌,脚下一蹬,对着她背身就打出一掌!
并没有碰到她,周天丽却配合的发出惨叫,见跑不出去,袁穷又不出现,她身体里开始往外喷出腥臭的浑水,整个人头部后仰,凄厉的叫喊,皮肉腐烂的剥脱,蜕皮似的,不多时,她就顶着一张沾着腐肉的骷髅脸,对着我接连进攻!
腐臭味四起。
空气中竟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臭的我恨不得闭气!
博弈了几回合,她明显打不过我,亦或者说,是打不过我体内的二郎神真气!
沈叔念得是请神咒,实则是请的‘气’,如果是真正的二郎神来了,我这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住,大抵会失去意识,即便是气,对付亡灵也够用!
可周天丽终究不是一般的鬼,见弄不过我了,她就躲的很快,我在沈叔布下的金刚墙内连连出掌,她吃了一记就灵巧的开始闪躲,眼看着真气即将耗尽,沈叔房里的老式座钟开始当当当的报时……
十二点了!
紧要关头,一直被许姨在屋内生按的纯良大喊出声,那个阿姨好丑啊!她都残疾了还打来打去干啥啊!!她……
当~
报时钟声的最后一响,纯良清醒了,妈呀!许奶!有鬼啊!好恐怖的鬼啊!!!
你闭嘴!!
许姨大骂,连带着恢复了安静。
我微喘着粗气,得到了纯良的提醒,对了,周天丽手臂被拧掉了!
攻其短处!!
脚下一翻,我奔到周天丽身边就开始打她左胳膊,不管她多臭,她流出来的水有多黏糊恶心,我就打她左胳膊,哪怕她左胳膊就剩下一小截骨头裸露在外了,我也打,拿那骨头当换挡杆来回扒拉!
一档换二档,二档换三档,给油给油!五档加速!!
啊!!!!
周天丽的嚎叫要刺破我的耳膜,就在我各种赛车时,她放弃挣扎,对着我双膝深屈一跪,梁栩栩!你不就是想知道袁穷帮谁偷了你命格吗!我告诉你!是谁找的袁穷!背后的主家究竟是谁!!请你手下留情啊!!!!
!!!
我动作一顿,体内的气息随即就泄了,身体不中用,二爷真气带不了太久!
对着周天丽的骷髅脸,我顶着一头大汗,绷着架势,生怕被她看出来真气外泄了。
背后的主家是谁!!
说,我说……
周天丽的面皮没剥落干净,一侧脸是好的,另一侧只剩骨头,眼眶的黑洞里还能涌出黑水,隐约的,还能看到青苔。
唯一庆幸的是里面没蛆虫,不然那真是既吓人又恶心。
我的主人既然不来救我,那我也没必要为他卖命了,梁栩栩,我已经是死人,若是魂飞湮灭,我就彻底没了,可是梁栩栩,沈万通与我也有血海深仇呀,你不能帮沈万通,更不能拜他为师,那是助纣为虐,你会损福报的,沈万通可是天底下最坏的邪师啊!!!
我拳头轻颤,咬起牙,少说废话,快讲主家是谁!!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周天丽身体抽搭着,是沈万通害的,他害我家庭破裂,害我死不瞑目……
我不听!!!
我打断她的话,周天丽!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说,我就让再死一回!!
当然,这是我在吹牛!
真气没了。
我做不到徒手弄她了!
不过看周天丽这低眉顺眼的样,大抵是不知道二神真君已经走了,所以我揣着一点点的希望,想逼问出一些关于我命格的事情!
周天丽用那只黑洞洞的眼眶对向我,画面旋即浮现……
我烦躁的不想看,为什么要给鬼这个技能?!
为什么要让它们会遮眼?!
诚如许姨所言,我见鬼快,被遮眼的速度更快!
我的抵抗毫无作用,被迫看起电影,画面飞转,我脚下旋即置身于一条走廊。
装修很古旧,像是八九十年代的办公楼,沈叔和一个中年男人远远的走来,那时的沈叔脸上已经满是刀疤,他戴着口罩,只露出被瘢痕牵扯的眉眼,中年男人对沈叔非常恭敬,沈先生,我会按照您的建议重新装修,不过,这个人真的会旺我?
没错。
沈叔停下脚步,指了指男子手中的求职简历,这里面,就属这个女孩子的八字最旺你,如果你招她入职,日后谈合作时带上她,任何项目都会谈的顺风顺水,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
正要详说,沈叔包里的电话响起,他拿出的手机块头很大,像块砖头一样,接起来,沈叔的表情就变得严肃,好,我马上回去。
放下电话,沈叔就看向男子,林先生,你如果想要公司越来越好,可以聘请这个女孩子入职,但工作归工作,日常生活不要走的太近,毕竟你已经结婚了,万不要做出越轨的事情。
男子连连点头,:沈先生您放心吧,我和我太太的感情很好,天丽也在公司做事,我们夫妻俩白手起家,赚钱也是为了过好日子,其它的不可能发生,我不是那样的人。
沈叔没在多说,像是很急,被男子送到车里就离开了。
画面开始快进,没多久,这男人就聘请了一位新员工,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说话办事很伶俐,男人领着她去应对各种饭局,女孩子从未让他失望,次次都能拿下订单。
男人很高兴,偶尔会送女孩子一些礼物,渐渐地,礼物也越来越贵重。
两个人即使各在各家,也会打电话聊些生活日常,互道晚安。
周天丽开始出现在画面里,她很贤惠,眉眼温和。
白天她在公司帮忙,晚上回家会给男人准备好夜宵,唯恐男人的酒局多了伤胃。
就在男人和女员工越走越近时,公司出了很多风言风语。
和周天丽要好的员工开始提醒她多注意那个女孩子。
周天丽不是傻子,她有女人的直觉,可是她更愿意相信丈夫。
直到她有一晚半夜起床,在客厅里看到男人正在和那个女孩子通电话,宝贝啊,天丽跟我这些年不容易,我就算要和她离婚,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能跟她讲,不好就这么踹开她,不然事情传出去,对我的名声也不好嘛,那我不成当代陈世美了吗……
你听话,我们在一起不差这一朝一夕,我知道,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没你我公司不会这么顺,你不光是我的爱人,还是我知己,我真后悔为什么没有早几年遇到你,还好有沈先生,不然我们就错过了……
我如同一缕空气杵在电话机旁,听着男人的话,身体没来由的一颤!
转过脸,周天丽幽幽的站在卧房门口,屋内很黑,她的眼睛却很亮,水花闪烁着,她像是傻了。
男人撂下话筒,看到她吓得一激灵,天丽?你怎么起来啦?!
周天丽木木的回应,你叫她宝贝?
男人尴尬无措了几秒,我以为他会解释,会道歉,谁知他上来就破罐子破摔了!
天丽,你既然都听到了我也不瞒你,我爱上小美了,她跟我太合拍了,我什么想法,不用说,一个眼神,她就全能知道,从她身上,我找到了久违的……总之,我爱她!天丽,你要是爱我,就跟我离婚吧,我得给小美一个家,这辈子都要和小美在一起,你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公司,反正我有小美,她旺我,我做什么都能东山再起!!
我听得无比窒息。
这些话多像是一把把刀啊!
将周天丽刺的是体无完肤!!
我想要你啊。
周天丽站在房屋门口没动,她泪水汹涌,喃喃的回应,:我爸妈离世的时候,你可是跪在坟前发誓,这辈子,都会对我好,要我跟你过好日子,如今我们条件好了,我还想着要给你生个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幸福一辈子,你现在,却跟我说爱上别人,要给别人一个家了?
我这……
男人跪到她面前,痛苦中夹杂着无奈,天丽,我不是人,对你我只能辜负了,你就放过我吧,我也以为我会爱你一辈子呀,可是小美出现了啊,我太爱她了,我不能没有她,你才三十多岁,还很年轻,可以继续去找寻别的真爱,我真的不能伤害到小美啊!!
……
周天丽身体一晃,她扶住门框,垂眼看着地上的男人,我放过你,我凭什么放过你,打从你给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起,你就得负责我一辈子!我不幸福,谁也别想幸福,离婚?你做梦吧!!
周天丽!!
男人恼羞成怒,又跳起来细数自己曾经对周天丽多好多好,没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感情不在了,为什么不能和平分手,做不成爱人可以做朋友,日后周天丽遇到困难,他还愿意出手帮忙,搞成这局面,是想把他推出更远吗!
周天丽!你无理取闹!你越是这样,我越要和小美在一起!她可比你可善解人意多啦!!
‘砰!’
周天丽用一记大力的关门声回应了男人。
我被迫旁观这一切,许是受氛围感染,对此刻的周天丽亦有心疼。
画面加快,我不知过了多久,只是看着周天丽长久的给自己关在屋里,一开始男人还很担心她,会敲门让她出来谈谈,把饭菜给她准备好再出门,再后来,男人就不管她了,他可以好些天不回家,每日都跟那个小美在一起,即便公司有人交头接耳,他也不在乎,甚至放出话,谁要是敢议论他的私事,就辞职滚蛋!
曾经的那个女员工仿若成了老伴娘,周天丽没有离婚,可守着的,只是个名头。
公司里,她的办公室被小美占了,在家里,只有她自己,小美和男人另有住所。
有人开始劝说周天丽,让她放弃坚持,做一块望夫石没用的,这样等不到男人回来,只会一无所有,离婚吧,起码还能拿到一部分补偿,尽快恢复正常的生活。
周天丽一律不听,闷在家里的她逐渐不人不鬼。
她头不梳,脸不洗,握着两本结婚证像守着命根子!
先前同公司的好友给她去电话,告诉她男人要带着小美去国外,说是考察项目,其实就是旅游去了,他们俩现在都不背人了!
天丽啊,我已经辞职了,要我说,你也别犟了,男人变了心,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什么誓言啊,承诺啊,都是狗屁,现在你离不离婚,人俩都在一起了,走哪都一副恩恩爱爱相见恨晚的样子,太恶心了,你赶紧离婚吧,眼不见为净呀。
我无端跟着点头,赞同,誓言都是狗屁,我姐已经给我上了一课!
周天丽的好友还在苦口婆心,那个小美除了年轻点,其实哪都比不上你,男人有的是呀,你放手吧,回头也可以找个年轻的,气死他们,天丽,咱为自己活,让自己开心点,好吗。
周天丽阖下眼,红肿的眼皮里滑出泪滴,:我的婚姻,只有丧偶,没有离婚。
什么?
好友吓一跳,天丽,你可别干蠢事啊,他们马上就要去国外玩儿了!听说要玩一个月呢!你听话,等他们回来就去把婚离了,心里要是憋闷我可以陪你!
谢谢你。
周天丽吸着鼻子,放心吧,我没事,我能想开。
挂下电话,她摸了摸结婚证,眼底旋即一凉,把证恶狠狠的撕了!
起身,她就洗手间洗漱,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就是我日后看到的灰西服。
那件衣服好像是她结婚时拍照穿的,所以她很喜爱,对着镜子,她用心的拽平衣襟细微的褶皱,随后就坐到了茶几旁,在纸上留下了一行字,‘我这一生,爱错了人,死后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变成厉鬼,报仇雪恨。’
我心底发颤,见她放下笔,游魂般走出了门。
邻居看到她还很惊讶,天丽,你瘦了好多啊,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
周天丽礼貌的对着他们笑,面容温婉随和,但是,我丈夫和那个女人不会好,你们记住,他们俩会不得好死的。
邻居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天丽,你是不是刺激过度了?婚姻嘛,过不到头的有的是,现在离婚也不算新鲜事了,更不要说你家男人还是做生意的,有些男人,一有钱就是会变坏的,你要想开啊。
我想的很开,他们就是会不得好死的,呵呵……
周天丽面含淡笑,从容的走远,也不管那些邻居在背后念叨她什么。
她在路边打了辆车,去了郊区的河边。
静坐了会儿,见四周没人了,就从桥下一跃而下。
水花过后,河面就恢复了安静。
尸体是三天后才被发现的,捞出来时已经被鱼虾啃食,重度腐烂了。
讽刺的是,男人那时还在国外和小美旅游,接到信儿还推迟了一周才磨磨唧唧的回来。
周天丽父母早就没了,娘家人聊胜于无。
除了周天丽两三个好友,没谁再站出来指责男人什么。
葬礼仓促办完。
前后没一个月,男人就和小美领证了!
领证当晚,男人还办了桌酒席。
他本想大肆宴请,生意人嘛,朋友多,电话打了一圈,绝大多数人都委婉拒绝赴宴。
毕竟人在做,天在看,长心的人都吃不下这喜宴。
男人最后只请到两位所谓的铁哥们。
席间推杯换盏,趁着小美中途去洗手间,他一个哥们还大着舌头笑道,林哥,兄弟羡慕你啊,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全占了啊!
男人醉眼朦胧,我第一个老婆应该死,她不死怎么腾位置!我跟小美才是真爱呀!!
我麻木的看着这一切,倒真是应了周天丽的话,她的婚姻,只有丧偶。
给自己弄没了!
腾位置了!
莫名想起了三姑,她也是被男人伤害,悔婚,嘲讽,但我三姑选择了另一条路,放过了自己,几十年下来,对前尘往事也不在意了。
周天丽为什么做不到?
是!
也许是因为我三姑还没有结婚吧。
所以没她周天丽那么执拗。
我看着男人和好友喝酒,肆无忌惮的调侃,视线微转,就见周天丽湿哒哒的滴着水,就站在那位说着羡慕的好哥们身后。
喝到最后,那哥们要去洗手间,男人和另一个好友等了好久,就见服务员仓促推开包房门,林老板!您的好友刚才在洗手间里淹死啦!!
男人昏沉的发笑,你以为我喝醉啦,洗手间里怎么会淹死人?难不成,他把头塞进马桶里啦!
他就是把头塞进马桶里啦!!
服务员吓得脸色苍白,现在头还杵在里面呢!我们经理已经报|警!您快去看看吧!!
男人当即酒醒,一个寒颤站起来,你们胡说八道!!
林哥,我去看看!!
男人的另一个哥们跑到洗手间,一声惨叫后就朝酒店楼下跑,脚在楼梯口绊了下,踢里哐当的滚下楼,正好撞到端着热汤经过的服务员,踉跄了两步,服务员手里的汤没浪费,全贡献给这位大兄弟了!
这个哥们脸上当即滋啦起乒乓球大小白色透亮的水泡,他崩溃的嚎叫,躺在地上,双手像是鸡爪一样的抽搐,神色无比惊恐,几秒后就断了气。
死状惨不忍睹。
服务员被吓傻了。
这汤绝对端出了终身阴影。
周天丽算是得偿所愿,终于成了厉鬼。
男人在摆桌当晚就送走了两位好友,名声大振,谁都不敢再跟他有来往,他顶着快被戳烂的后脊梁,和小美也不敢回到老房子,只能住在俩人先前幽会的房子里。
每晚,小美都会在床上发现大量的水渍。
有时候她半夜起床去洗手间,还会被地板蔓延流淌的水给滑倒。
奇怪的是男人却看不到这些,他安抚小美精神别太紧张,他已经找了先生去超度了周天丽,这事儿很快就会过去的。
可是小美有天早上化妆,他左等右等小美还化不完,就去卧室催促,结果门一推开,她看到小美正拿着水果刀一点点的割自己的鼻子……
梳妆台上,已经摆好一排割下来的耳朵,嘴唇,甚至还有上眼皮。
小美满脸是血,眼球突出,见男人进来还笑,你等等,我马上就化完了,这个鼻子不太挺,我得好好修……
男人连滚带爬的逃离出屋子。
救护车到的时候,小美已经面目全非。
清醒过来,小美就疯了!
她的脸毁了,即便缝合上,也成了恐怖的丑八怪!
男人不敢看她,就给她送到了精神病院,昔日的真爱,又一次成了他不愿意提起的前任。
回到住所,他唉声叹气的收拾着小美的东西,身后传出了嘀嗒嘀嗒的水声……
男人有所感应,僵着身体不敢回头,水声渐大,天花板也如下雨般淌着水滴,水花滴落到男人的头上,他伸手一摸,掌心大片的红,心理防线似乎被水花声击垮,他跪在地板上,对着空气重重的磕头,天丽!我知道你回来了!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我没对你做什么啊。
周天丽的声音阴沉,站在男人身前,浑身涌着水,你看小美,她多可怜,你这么爱她,怎么舍得放她一个人在精神病院受折磨啊。
我不爱啦!!
男人放声大哭,她那个样子我都不敢看啊!天丽!你饶了我吧!我现在的生活已经是一团糟了!我父母都不认我啦!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男人呐。
周天丽摇头叹气,湿漉漉的手摸向男人的头,亲爱的,我多爱你,怎么舍得折磨你呢。
我受不了啦!!!
男人被她碰了下像是浑身触电,踉跄的跑出屋子,边跑边给沈叔去了电话,沈先生!救命啊!还得你出手啊!周天丽变成厉鬼啦!我找的法师不中用!送不走她!!我两个兄弟死了!小美也被周天丽毁了!她还要杀了我啊!!!!
嘀嘀嘀!!
男人惊恐的转过脸,电话没等打完,就被货车撞飞了!
摔在地上,他艰难的还要去够大块头的手机,沈先生……救命呀……
我侧脸闭上了眼,心头滋味儿难言。
男人死了。
沈叔接到信儿还是去了。
男人父母还健在,老两口很怕周天丽继续牵扯无辜。
他们拜托沈叔帮忙安抚住周天丽,求个太平。
沈叔给男人做了法事,送他上路后,就回到周天丽生前的住所,在那会了她!
后面的事情就如沈叔先前所讲,他放了周天丽一马。
谁能想到,那时候同意上路,并且已经走进薄雾中的周天丽……
转回头,修成了实体大灵?
小妹妹,你看到了?
我慢慢的睁开眼,周天丽仍旧跪在我身前,模样倒是恢复如初了,你说我该不该去恨沈万通,如果不是他,我家庭好好的,我丈夫好好的,我也不会想到去死,因为阳寿未尽,我死后还要受到折磨,这一切,全是拜他沈万通所赐!!
我没接话,心情很是复杂。
通过周天丽的事情,我仿佛看到许姨的遭遇。
先生办事,办的是眼前的,可谁能知道,后面会有什么牵扯?
兰因絮果啊。
默了会儿,我开口道,沈叔也是按照事主的要求开运,更何况,沈叔也提醒了你丈夫,让他和下属保持距离,是你丈夫自己没把持住……
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对周天丽的境遇很同情,但还是要站在沈叔这边。
这些事,也给我提了醒,日后踏道,也要思虑周全。
否则,徒增祸患。
归根结底还是怪沈万通!!
周天丽面目立马狰狞,梁栩栩!亏得你还是上好的命格,主人说你善心入骨,我看都是狗屁,你连浅显的善恶都分不出,只是因为沈万通现在帮了你,你就被他洗脑了,这样的你配不上好命格,就该把你的命格给需要的人用,你就该死!!!
你才该死!!
我一激就着,拳头‘嗵’!的锤上她的面颊,我就算可怜!可怜的也是那个被始乱终弃的周天丽!而不是可怜你这个小偷走狗!!!
啊,别……
周天丽眼底划过惊悚,她躲闪不及,吃了我一拳后旋即怔愣,唇角登时咧起,哈哈哈,没了,你个阴人身上的真气没了!我看你……
没等说完,她看着我身后露出惊恐,脚掌蹬着地,屁股在地上后退着想要跑走。
我疑惑的回过头,光耀晃得我眯起眼,一只金色大手,竖起的手掌比院内的大树都要高,掌心处写满了咒文,似通天一般,伴着沈叔低声呢喃的咒语,如山的大掌朝着我和周天丽就推了过来!
这是……
沈叔出大招了!!
主人快救我!!!
周天丽趔趄的爬起,金刚墙阵法让她出不去,若是被大掌拍上,她必死无疑,喊出的声音绝望而又凄厉,而我只有暗爽,实体大灵又如何,在乾坤通天圣手面前只有被虐的份儿!!
轰隆隆!
夜空中发出雷震,云层开始碰撞,我被这声音激的脸颊一麻,人中痒痒的,一摸,鼻血自己就出来了,啥情况?
主人!!
周天丽望着暗涌的乌云却无比兴奋,我就知道主人怜我!今时今日,就是他沈万通的死祭!!哈哈哈!!
狂风顿起,沾着冰雪的尘土漫天飞起,连那只小黑猫的尸体都被吹到了院外!
真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是顾不上它了,连眼睛都睁不开,脸上的皮肉来回抽搐,鼻血很夸张的流出来又被狂风舔干,脚下连连后退,背身撞到大树,才算借力稍稍站稳,小臂遮挡着风沙眯开眼,只见院墙外有涌来一团硕大的黑气,如黑龙腾空,像是龙卷风一样,呼啸着,席卷着泥土枯枝在院墙周围来回碰撞!
声势浩大,狂沙漫天!
门窗砰砰作响,天地一片昏暗,我薄薄的T恤直接被寒风吹透,双臂紧紧的搂着树干,双腿分分种都要离地,仿若下一秒就要被狂风吹走!!
奶腿的,这是玩强对流天气啊!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啊!
叮叮叮~!
金刚墙阵法开始摇晃,院墙内插在泥土里的铜板接连发出脆音儿,在狂风的怒吼中坚持了几秒,它们似不堪重负,一枚枚铜板从泥土中接连拔起,如同被人一把扔到上空,铜板相互碰撞几下,嘎嘣几声,接连粉碎。
我抱着树干睁大眼,碎了?
金刚墙阵法破了?!
别呀!
周天丽见状就发出一串猖狂怪异的笑声,哈哈哈的蹿上了墙头,站在那,身上还冒着水,背后靠着那团大大的黑气,似靠山来袭,无所畏惧,底气十足的伴着风狂喊,沈万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去你妈的!!
咋不戗风咳嗽死你呢!
风太大,一些很硬的泥土和小石子不停地打到我脸上,剐的我面皮生疼,我抱着树实在是张不开嘴,不然真要好好骂她,都是一样的摇人,你的人比我厉害哪去啊!
有本事出大招啊!!
来呀!!
念头一出,沈叔的金色大掌已经推到了院墙边,袁穷呀袁穷,我等你好久了……
周天丽身影一匿,立马闪了,主人,就看您的了!!
难怪有个词叫鬼精,这个鬼是这他娘的精。
墙外的黑气登时变幻成手掌形状,大小和沈叔的相吻合,只是那团黑气一变成手掌,夜空中的云层就开始更加大力碰撞,电闪雷鸣,嘶嘶的闪着火光,袁穷的声音穿插在其中,沈万通,你老了,打的好慢啊……
沈叔没有回话,金色的大掌和他迎面一对!!!
轰隆!!!!
夜空中火光喷涌,霎时间黑夜亮如白昼,雷声巨响,力量大的似要把天地撕开!
哗啦~~!!
三间房的门窗玻璃一同碎裂,连后院都发出了‘砰砰砰’!轰鸣的爆破声。
我双臂抱着树,脚下的土地跟着震颤,正纳闷儿后院怎么会出礼炮音,思维猛地明朗,是蛊……
埋在地里的蛊虫陶罐被震碎了!!!
小花小纹,小黑小亮们啊!!
蛊虫不是寻常的虫子,罐子一碎它们就会死的!!!
我念头喷涌,却没有办法去后院补救恩人们,煞气迎面而来,大树上先前让我倒挂的横杈嘎巴折断,残枝碎屑噼里啪啦的落到我头上,我没处躲闪,嗓子里亦然涌上腥甜,脸一别,又噗噗的喷出一大口血!!!
丫头小心啊!!!
许姨还在屋内朝我大喊,转过脸,我看到西厢房的窗户瞬间只剩窗框,纯良一脸惊讶的还站在窗内,他指着院墙,似乎被场景惊呆了,鼻子耳朵流出血都浑然不察,许姨一边拉着他想要卧倒,一边神态痛苦的冲我大叫,没喊几声,她也吐出了血!
此时此刻,院内好像变成了战场,我们都是在烟火下徒劳挣扎的平民。
敌机在上空盘旋轰鸣,我们手无寸铁,只能仓惶自保,寻求庇护。
院子边一金一黑的两只大掌,似乎真的具有转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我耳朵嗡嗡作响,抱着的大树都在摇晃发颤,泥土都要出现裂纹,堪比八级强震!
沈叔和袁穷,让我真正的见识到了道法的威力!
傻呆呆的看向院墙边,沈叔的金色大掌和他每对掌一次,我就配合的吐出一口血!
不是我想吐,是真憋不住!
整个人就剩一口气在那撑着,分分钟要灵魂出窍了!!
门窗玻璃碎无可碎,灯泡都跟着报销,屋内漆黑一片,院子里却光耀晃眼,飞沙走石,翔鸟坠地,走兽脑裂,大掌对到最后,我都怕这三间房子塌了,给许姨和纯良压到里面!!!
袁穷一直没有现身,黑色大掌和沈叔对决时便发出笑音,沈万通,你一直说我比不上师哥,总说我资质平庸,要自知轻重,同道中人提起,也都说你沈万通曾有过高徒,吴问虽死,亦算鼎鼎大名,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袁穷只用了二十年,就能跟你旗鼓相当了!
旗鼓相当?
沈叔冷哼回应,金色大掌接连相迎,你也说同道中人会提起吴问,可谁人提过袁穷?你纵然拥有了高深的术法,依然是邪师一枚,永永远远的都得窝缩在人后,袁穷这个名字,恐怕你二十年间都不敢再用了吧,你今天姓什么?明天又姓什么呢?你吃了那么多骨血,怕是连死后都巴不得改名换姓,唯恐那些先生来找你吧。
轰隆!!!
掌掌相对,我个远程看热闹的配合吐血,院内大树枝杈配合着摇晃断裂,泥土配合着四处翻飞,玻璃水杯灯泡水缸等等连后院土里的蛊虫罐子都已经碎到没办法配合了!
他们俩还能云淡风轻的聊天,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他们无关,我要不是喊不出来,我都想提醒下沈叔,劳驾您快点解决袁穷吧,苍天大地啊,拿我们这些观众当当人吧,要挺不住啦,好家伙我肝都要吐出来了!
沈万通!!
袁穷的黑色大掌一个摇晃,似乎被戳到了痛处,你就是瞧不起我!当年你就不传我高深术法,非跟我强调资质资质,如若不是你看不起我,我至于走到今天这步吗,好,你既然如此看中资质,如今要收梁栩栩这个阴人为徒又算怎么回事!她资质可比我当年还要差的远,我敢放话在此,这个丫头若是踏道永远起不了势,你沈万通究竟是老糊涂了还是穷途末路只为收个人给你养老送终!
去……你妈的……噗!!
我抱大树吐着血还要骂他,就算我现在发出的是蚊子音儿,就算要吃一嘴沙土,就算我现在每发出一个音节都被吹的口眼歪斜我也要骂!
你当我是你呢,你当我什么吃呢,回头我踏道起势了肯定会去你坟头烧几张报纸,把我上新闻的报道烧给你,让你在阴曹地府跟着我普天同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袁穷,你的徒弟呢?
沈叔沉着音,你知道我算命多准,我算出你的徒弟将死于栩栩之手,你这辈子谋划来去一场空,无人送终,无人慰藉,黄泉路上阴差押解,判官会将你在阳间所犯罪责依次罗列而出,你伤害的人命会要你以十倍百倍的苦楚去还,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你都不得为人,将被宰杀,口食……
沈万通你住嘴!我没你那么傻!不会收徒弟!
黑色的大掌喷腾出通天的浊气,伴着雷音重重的一击,我三掌五雷,就算是大罗神仙到此,也救不了你啦!沈万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要死!也死在你的后头!!!
五雷掌?
我眯着眼,对着树干艰难的蹭了蹭嘴角的血,他居然一直在用五雷掌和沈叔对击?!!
所以我们围观的群众都受不了这份煞气!
沈叔呢!
那玩意儿不是一掌就要命了吗!!
袁穷,你见过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吗?
沈叔平着音儿,在这漫天的飞沙中,他的声腔平稳而又从从容,五雷掌而已,你骨血还是吃少了,依然不成气候啊……
还好,听沈叔的声音没啥事儿。
我死不烂颤的抱着树,被气冲的,蚊子音儿都发不出了!
你居然没事?
袁穷的声腔无比匪夷,沈万通!你究竟修了什么术法!!
善德。
沈叔悠悠的回应,金掌开始无限变大,光耀照得白昼镶起一层金边,风沙都被压小,黑掌完全困与金掌之下,:袁穷,你是帮谁偷走的梁栩栩命格,若你坦诚,我可饶你一命。
我来了精神,撑着口气看向金光,说,是谁!!!
谁!!!
哈哈哈哈哈~
黑掌发出笑音,沈万通啊,你不愧是我叫过师父的人!乾坤通天圣手名不虚传!居然吃我三掌五雷还能撑住,不过你可知道,我的五雷掌,也不是只能打人三次,我袁穷,早已练出大乘!只要我活着,就可随意运用!你三次不死,我就打你四次,五次!八次!哈哈哈哈!!
轰隆隆!!!
风沙又来,我耳膜似被震破,大树左右摇晃,我抱不住,整个人直接被吹的撞到西厢房,又重重的趴到地上,挣扎着抬起眼,金色大掌又跟着黑掌正面一刚,天地震动,黑气摇晃喷涌,袁穷居然在天边发出了‘噗’的一声!
我暗喜,他吐血了……
沈叔让他吐血了!!
袁穷!究竟是谁拿走了梁栩栩的命格!
金色的大掌对着摇晃的黑掌步步紧逼,说!!
你做梦!!!
摇晃的黑掌聚拢黑气,以爆炸般的姿态,再次相击,沈万通,我看是你的善德厉害!还是我的五雷掌更高一筹!!!!
噗!!!
我跟着鼻喉窜血,活脱脱成了那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对穿肠,血跟不要钱似的朝着半空狂喷!
耳朵里发出了悠长的哨音,视线透过血水喷泉望出去,黑色的手掌围巾一般摇晃,我这血还喷着呢,也能看出来,黑掌还是没抵过沈叔,他晃的黑气要散了!!
沈万通……咳咳咳!你最好活的长点!!
摇晃的黑气迅速后移,梁栩栩!你这小阴人……咳咳咳!我迟早会来拿你的命!!
他想跑!!
我咽下还不停上涌的血,手撑着地艰难朝前面爬了几步,你……不……许……走……
心里大声的呐喊,沈叔!不能让他跑了!
我的命格啊!
您说过要竭尽全力拿回来的啊!
他还没说呢!
沈叔!!!
我爬不动了,只能扶在地上,抬起眼,院墙外的黑气已经全然不见了,就在袁穷彻底的消失时,从天边隐约还传出呛咳声,看来袁穷伤的很重,可是沈叔怎么能放过他!
夜空恢复安宁,寒风呼啸,又变成冬日正常的冷。
我趴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开始又结束,希望来了,又破灭了。
袁穷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脸,我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见识了五雷掌的威力。
日后走在路上见到袁穷,我依然认不出,连同周天丽,也一起不见了。
这一役,我只灭了那个猫妖,而袁穷和周天丽,仍旧是我日后的劫难。
并没有责怪沈叔的意思,只是不甘,很不甘心!
沈叔的金色大掌无论怎么看都能压制住袁穷,怎么就能给他放了呢!
前些天我还跟沈叔说,拿回命格了,我想回家住几天,想陪陪父母家人,我还寻思,到时候我去看奶奶时就骗她,说我在國外请假了,现在呢,时间线真的要无限拉长了。
下一次……
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眼圈红了,我对着冰冰凉的土地无力的锤了拳,脸颊痒痒的,一摸,耳朵出血了。
丫头!你没事吧!
许姨扶着窗框喊我,十年呀,我头回见斗法斗的像地震了,我鼻子都流血了!
我没事。
我回了声,擦干耳旁的血,除了疼点,没影响听力。
你没事就好,我去找蜡烛点上照亮!!
许姨嗓音都哑了,说起话来都费力,丫头啊,你还能站起来不?快去看看沈先生!!
煞气消了,我缓了缓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地上有一大滩黑色,即使没东西照明我也知道,那是我的血,吐出来的血,腥呼呼的,寒风一舔,要冻到地上了。
嘴里充斥着腥气,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但我这生命力绝对是旺盛的,到这步了,我还能站起来,扶着墙,踉跄着走到了正房。
沈叔……
屋里很黑。
桌椅被吹得七扭八斜,犹如台风过境。
我摸索着进门,嘶嘶着扶起倒地的椅子,摸索着捡起书本,走到炕边,借着朦胧的月光,见沈叔正盘腿坐在炕上,脊背很直,沈叔,您没伤到吧。
吃了五掌五雷啊!
无妨。
沈叔脸庞隐匿在暗色里,声音很是平稳,我只用了七成功力。
您没事儿就好。
我心放了大半,挪动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屋内太暗,我被人揍了两顿,又像对穿肠似的嗷嗷吐血,回过味儿真是哪哪都疼,身体发虚,看什么东西都有晃影,实在没心思去分辨沈叔的表情,想到袁穷跑了,心口只剩难受,沈叔,您不应该放走袁穷啊,周天丽也跟着跑了,回头,他们俩还是大麻烦啊。
不管我命格能不能找回来,袁穷那样的败类都不能留。
哪怕袁穷咬死不说出我命格,我也希望沈叔给他灭了,这种败类,留他性命简直后患无穷啊。
他们还会再来的。
沈叔轻着音儿,似闭着眼养神,梁栩栩,恭喜你,通过了三个考验,现在我要问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做我的徒弟。
我通过考验了?
我愣了愣,慌忙点头,:沈叔,我当然愿意,咳咳咳!
一激动还是会咳嗽!
骨头缝都疼!
被揍的惨不说,当个观众更惨!
当下这乌漆嘛黑的环境聊这些可能不太应景,要拜师嘛,不得明亮儿滴,敬茶,磕头。
可是话说到这了,我必须表明决心,沈叔,我一直等着这刻呢,虽然您今天网开一面放了袁穷,不过等我踏道后有了本事,我是不会放过他,我一定要灭了他!
有志气。
沈叔盘坐的身躯微微一动,跃起笑音,我沈万通的徒弟就是要有你这样子,画工须画云中龙,做人需做人中雄,听你的声音,是被煞气冲到了,回屋休息吧,你可能要病上些时日,等你身体好了,我会举行收徒仪式……
谢谢沈叔!!
我咳嗽着朝他鞠躬,现在也就是没法照镜子,不然我这脸可能都没法看!
丫头!沈先生没事儿吧!!
许姨在院内询问,这碎玻璃落了一地啊,我得扫扫!不然扎脚啦!!
沈叔没事儿,许姨,等明早咱俩一起扫吧!
啥样了。
还有劲儿忙活呢!
我回了声,就见纯良拿着我的手机摸黑进来了,梁栩栩,电话一直在闪,你快接吧,爷,您刚才斗的什么法啊,威力太大了,太像诗词里讲的,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我流着鼻血脑瓜子嗡嗡的,许奶都扛不住了,您等等,我把你这屋蜡烛找出来点着……
无妨。
沈叔淡腔回应,不用点蜡,等明天直接换灯吧。
许奶说不行,得点蜡看看屋里都啥被撞坏了,她要记账,明早要下山买,顺便找人过来修理门窗。
纯良把手机塞给我,执拗的去翻桌子抽屉,我接过手机一看,屏幕的光亮还很刺眼,静音模式,没铃声,屏幕就在一直闪,来点人显示,‘成琛?’
我顺手接起,:喂,你什么事?
你声音怎么了。
成琛沉着腔,忙什么呢,这么久才接。
一两句说不清,没事我就先挂了。
我敷衍的应着,看纯良翻出了蜡烛和烛台,就帮他扶着烛台点火。
我正要给你回信。
成琛语气一顿,你不是说要我起个笔名,你觉得什么名字好听,可以给我个建议。
啥节骨眼问我这个?
你看你自己喜欢么,要不就叫……
我回着话,蜡烛火光一起,我转头看到沈叔的脸就惊呆了,沈叔!!!
手机’啪嚓’~!落地。
我怔怔的看着沈叔。
他一头黑发完全变白,脸上皱纹重生,皮肤苍老下垂,活脱脱一个耄耋老人!
爷!!
纯良吓得后退一步,你咋变这么老啦!!
烛火昏黄,沈叔对上我的眼,微微一笑,仁慈而又悲悯,沈某只用了七成功力,仅此而已。
沈叔啊!!!
我噗通下跪,咚咚咚磕起了头,崩溃感无以复加,:栩栩对不起你!是我害得你!我害得你啊!!
病了。
我受了很大的刺激。
加上身体本就虚弱,便一病不起了。
思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好像被送到了医院,住了几天又回到了山上。
躺到炕上,似梦非梦中,我回到第一天上山的样子,推开沈叔的房门,他顶着一张有瘢痕但很年轻的脸,对我和爸爸说,我就是沈万通,我没有助理。
老朽已经七十四岁了。
我觉得可笑。
他明明看起来就三十多嘛!
我很难把他当做一个高高在上的长辈,会跟他逗趣,故意惹他生气。
沈万通拿着语文课本,无语的问我,高适的棺材板今晚能不能捂住?
我在梦里朝着他贫嘴,沈叔,我会吹唢呐,大送别!
他横眉瞪眼,我找阿明来接你啊!!
我总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一次次的蹦跳进他的房门,沈叔!你快帮我解惑!!
他有时候很耐心,有时候很烦躁,有时候会夸赞我,有时候又说,梁栩栩,你不行。
我行!!
我瞪圆了眼看他,:我会打五步拳!!
沈万通就冲着我笑,武术界,也不收废物啊。
场景乱遭遭的,我貌似在做着没头没尾的梦。
一眨眼,我又站到了院子门口,穿过长长的土道,拉开正房的门,‘吱嘎’~一声,屋内洒满阳光,空气静谧安然,一切一切,都好温暖。
沈叔背对着我正在看书,穿着那身熟悉的长袍,背影瘦弱倾长,我懵懂的喊他,沈叔?
嗯?
沈万通回过头,面对我的,是沧老的面颊,银白的头发,笑容却是和蔼慈祥,什么事。
霎时间。
我泪如雨下。
在梦里,我对着他再次下跪,沈叔,我错了,是我对不起您,我以为您真的只用了七成功力,我以为您高抬贵手放了袁穷,是我无知,我害您变老了啊!!
这一刻,我心里很清楚,沈叔的‘不老容颜’是靠着道行加持。
他瞬间变老,说明道行折损。
五掌五雷下来,沈万通变成了七八十岁的样子!
袁穷呢?
他自己也说了,他的五雷掌已经练出最高境界,可随意使用。
如若袁穷养好身体,再来打沈叔一掌,沈叔是否还能承受得住?
思绪不停的乱涌,我恨自己无能,明明斗不过袁穷,甚至连周天丽都打不过,还好意思拍着胸脯大喊着跟他们决斗!
除了动弹动弹嘴儿,我拿个屁去决斗啊!
沈叔,对不起……沈叔……
我呢喃着发音,泪水不停的流,是我给你拉下水的……对不起……
如果我没有求沈叔收留我,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额头凉凉的,很舒服,沈叔叹着气,孩子,你跟我道什么歉,是我对不住你啊。
我睁不开眼,听到沈叔的声音就皱起眉,沈叔,你没有对不住我,是我太自私了,我怕死,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害了你……
孩子,你没害任何人,于你而言,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本该无忧无虑,赤诚热烈,是袁穷将你拉入了泥潭,莫要怕,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动念已先知。
沈叔沉着腔,用湿毛巾帮我擦着汗,如果要怪,就怪我眼拙,收了袁穷这个孽障,酿就无数祸患,孩子啊,你起来吧,以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好好的活着,此不共戴天之仇,还需要你去报,记住,袁穷杀不了你,也杀不了我,但是心魔,会杀死一个人,如果你连这点事情都面对不了,又谈何成就呢。
我闭着眼,睫毛颤着,沈叔,沈叔……我好怕……我怕你死,我怕……
人终有一死。
沈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世间的所有相聚,都是为了告别,这辈子,一定要活在当下,人还在的时候,就好好珍惜,人离开了,就挥挥手以洒脱相送,我陪你走一段路,是为了你更好,不是为了你难过,起来吧,孩子,我还要收你为徒,授你一身正法,要记住,你将会是我此生最大的成就。
我抿着唇角,嘴里吃了盐巴,咸的厉害,想睁开眼,却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纯良又在我耳边说话,梁栩栩,你都病了十多天了,马上要过元旦了,你怎么还不起?
成大哥给你来了好多通电话,他人在国外,他妹妹病了,需要他做什么移植,他没办法飞回来看你,就每天来电话询问,我爷不让我说袁穷的事情,怕成大哥插手,再连累了他,我只能说你是撞邪身体差,他又问我是什么邪,哎呀,我编的好累,现在一接他电话我都紧张,好像是我害你发烧不醒似的……
我想说有点想成琛了,可躺那跟活死人似的,说不出来话。
对了,成大哥上飞机前好像给你写了回信,昨天邮寄到了。
纯良貌似在自言自语,:要不要我打开给你念念?你想听不?那我给你念了啊,不算我偷看,这可不是我想看的,就是为了给你找找乐趣,不然你躺着多没劲呀。
我,:……
给我住手!!
未经允许不可以拆别人的信!
我醒了自己会看!!
沈纯良丝毫感受不到我的心声,我听到他撕开信封,直接‘喔’~了一声,成大哥这信纸搞什么啊,怎么还弄个粉色儿的,还有股腻的呼的味儿,我天,他居然往信纸上洒香水了!梁栩栩,你闻闻……
他呼扇着信纸凑到我鼻下,闻到了吧,这香的,成大哥这什么爱好,太女人了吧!!
我闭着眼在心中狂喊,沈纯良!你啥都不懂!
那是我让他买的,带香味儿的信纸,带香味儿的!
姑姑我就得意这个味儿!!
嗯哼,我给你念了啊,梁栩栩,你好,祝你心想事成,期待你的回信……啊?没了?
纯良语气发懵,貌似拿着信纸来回端详,就这一句?梁栩栩,成大哥就只说了一句,倒是比上封信强点,多了句心想事成,啧啧,就这两句话都犯不着花邮票钱!不过他这落款是谁啊,神树先生,神明的神,大树的树,怎么意思?他笔名吗?
沈叔?
我着急的想睁开眼。
是不是我那天喊沈叔,成琛理解错了啊!
哦,成大哥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神树先生!
纯良发笑,:他也太逗了吧,这名儿忒土,不过跟你那非主流寒境冰挺配的,哈哈哈!
神树,神树……
我的思维随着纯良的笑声又不受控制的飘远。
昏沉沉的又做起梦。
我回到了那棵焦糊的大树下。
惊愕的打量着它。
久久都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呢?
它为什么会被雷劈?
我揣摩不出梦中自己的心境。
直到手指颤抖的触碰到树干,耳边倏然响起朗朗男音,成仙何用,依然要受求而不得之苦,我自久久仰望,已痛千年,如今甘受雷劫了断,只愿来生为人,与你做一对寻常夫妻,一生一世,不再分离。
心尖噬扭。
一种形容不出的酸楚感纷沓来袭。
我扶着树,胸腔似被撕碎,疼的只得呐喊出声,啊!!!!
!!
天光大亮。
双眼倏地睁开!
我撑着胳膊直接从炕上坐了起来,嘴里大口喘着粗气,摸了摸心口,那种痛感真是绝无仅有,像把心脏生生捏碎了般,比我被五雷掌洗礼更甚!
太恐怖了!!
噩梦。
太噩了。
打死也不要再梦到那棵树了。
我心有余悸到不愿意多想!
它爱谁谁吧。
只当是自己最近遭遇太多被刺激到了!
缓了缓,我转头看到了墙上挂着的老式日历,许姨每天都会撕下一页,纸面上的黑体字扎眼的显示着日期:2006年,1月1日,农历腊月初二,周日,元旦节。
元旦?
我一觉睡到了元旦?
难怪纯良在我耳边说睡了十多天啊!
我等于闭着眼跨了个年吗?
梁栩栩?
纯良带着一身寒气急匆匆的跑进来,看到我坐在炕上就乐了!
你醒啦!醒的太是时候了!许奶!你快来!梁栩栩醒啦!!
我懵懵的看他。
什么叫太是时候了?
刚醒过来,咱们不是得先交流交流情感。
你问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问问你是否拆了我的信。
顺便聊聊大家这半个月各自的心得体会。
如此才是常规模式啊!
丫头醒啦!!
许姨一脸喜色的进来,看到我就激动不已,还真是嘿!点太正了,栩栩,快来!
这一老一少都没给我说话的时间,直接就让我出门。
许姨麻利的拿过我羽绒服外套,在我的睡衣外一披,拉着我就下地,走走走,丫头,你快去门口看看谁来了!!
谁呀。
我嗓子还有点哑,被许姨拽着下地,趿拉着棉拖鞋,路过衣柜镜子时还从里面看到个长发披散,面容苍白的自己,就我这副样子能去见谁?
许姨也不回话,连扶带拽的领我走到屋门外,貌似急得很。
我腿还有点发软,跟的踉踉跄跄,出了屋门,许姨朝院门口一指,栩栩你看!那都是谁!!
阳光有点晃眼,我抬手遮了遮,疑惑的看过去,周身当即一震。
嘴半张着。
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沈叔家宽大的院门口,此刻站了一排人。
确切的说,有站着的,有坐着的。
爸爸腋下拄着支拐,妈妈坐着轮椅,大姐在妈妈的身后推着,奶奶微躬着身子,被三姑搀扶。
老老少少,高矮不齐。
远远地,他们眼神一致的看向我,清寒的空气中,无端漫延起无数咸涩。
我披着大大的羽绒服外套,长发被吹的飞扬凌乱,甚至有几缕还吹到了我的嘴里。
视线在空中相会碰撞,我像是虚弱的病人被搀扶着和至亲做着最后的会面……
哪怕!
这是相聚。
心头亦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相看了很久,我喊不出声音,视线在爸爸的脸上的停顿,又着重的看了看他拄着的拐杖,爸……
爸爸微红着眼,似乎想笑,嘴角难看的咧了咧,却侧过脸,不再看我。
妈妈按捺着激动,她嘴有一点歪,发着啊啊的音,但音一出,口水就流出来了,坐在轮椅上,她的左手像七那样聚拢,放在怀中很僵硬,似乎不会放松,一直不停的抖,大姐看到我就开始哭,一见妈妈手抖,就弯身拿出纸巾给妈妈擦拭着嘴角的口水。
我泪水瞬间决堤。
妈妈她……怎么会?
三姑默默垂泪,奶奶对着我抿了抿干瘪的唇,苍老的脸上溢出无数情愫,有心疼,有无奈,亦有愤怒、怪罪……夹杂在空气中,迸发出无数形容不出的凄苦。
奶奶……
我挤着音儿,奶奶怎么会来?
她不是以为我在國外吗?
栩栩,这是好事,你哭啥啊!
许姨推了我背身一把,去吧,你家里人都来看你啦!要陪着你拜师啊!!
我朝前奔了几步,跑到院中,看着门口的一众亲人,视线来回穿梭,没有寻觅到二哥的身影。
那个戴着金项链,走哪都习惯装腔作势夹着手包的男人,他怎么……
心头一激。
是啊!
二哥他来不了啊!
泪眼摩挲中,我双膝一屈就跪了下去,‘嗵’!的一声,膝头恨不能将泥地砸出个坑。
对不起,栩栩让你们担心了!!
……
这是一个很混乱的上午。
我没想到,睁开眼就会等来我朝思暮想的家人。
爸爸说他接到了沈叔电话,知道沈叔要正式收我为徒,这是大事,他做家长的必须要出面。
妈妈不用说,爸爸要来,她就一定要跟着,大姐得照顾妈妈,也想看看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至于奶奶,家里人其实没告诉她我的事儿,但这老太太精,她品出了不对劲儿。
虽说奶奶不认识什么字,但是她找机会偷走了三姑的手机,拿了几块糖佯装考村里的小孩子,让孩子给她念了短信息,回来又诈了诈三姑,算是把我的事情捋清楚了!
栩栩,奶还没老糊涂!
奶奶握住我的手,是,人老了不中用,藤上熟透的瓜,谁都不敢碰,怕我摔下来就过去了,这个瞒我,那个骗我的,可奶耳没聋,眼没瞎,快入土的人,没啥事儿承受不住,三年自然灾害,吃树皮奶奶都活过来了,只要人还喘气,咱就能奔出活路,栩栩呀,以后遇事儿可不兴再瞒着奶啦!
我饮泪点头,咸涩滑进嘴里,自产自销了!
絮絮,者老太太真是瞒不猪……
三姑还拉我到旁边悄悄声,就是你那天来电花说你有慧根了,其实我没和你奶出门,我以为手机丢了,到树找也找不着,结果你奶后来拿我手机肥来了,我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大沙不沙,她不让我告叔你,要跟着一起来,其实是好诗,总瞒着,不是诗。
我听着点头。
三姑说话咬字很累。
不过我捋下来也听懂了!
原来是我观出慧根那天奶奶发现的端倪。
难怪三姑很久才给我回信息,还骗我说她要做饭,我就说那天感觉不太对劲,真相大白了。
挺好。
看着奶奶能坐在炕边,她和许姨聊天寒暄,感谢许姨一直照顾我,我心里特别暖和!
仿佛回到了从前,我住队里集训时奶奶特意来寝室看我,和我教练道着感谢。
屋里很热闹,我这间屋子头一次感觉到了拥挤,妈妈想跟我说话,但是她越着急越说不出来,只能发着细碎的音节,像小孩子一样流着口水,不停掉着眼泪。
我看她哭我也跟着哭。
在电话里只是觉得妈妈说话不行,一面对面看妈妈这副模样,心不是一般的难受。
大姐更不用说,在家就眼皮子浅,出门更受不住,她边给妈妈擦着泪,边吸着鼻子看我,:栩栩,你瘦太多了,受苦了。
没有,我没苦着。
我流着泪牵起唇角,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很好,还通过了沈叔考验,能正式拜师了,以后,我会做一个先生,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大姐点头,眼泪噼里啪啦的掉,我知道,她心里的苦,不比我少。
丈夫出轨,弟弟还因为这事儿进去了。
大姐内疚自责,除了卖掉房子救弟弟的命,别的啥都做不了。
这一趟,几乎算全家出动,二哥想来也做不到。
朱晓玲虽然还没和二哥离婚,肯定不会来看我,爸爸也不想让她知道我住哪。
他们生怕那朱晓燕哪天脑子一抽风跑过来烦我。
二嫂和我家,现在只是法律上还挂个名头,其余的已不相关。
此时此刻,我就是个和家人久别重逢的孩子。
同每个家人都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温情。
哭声和笑声夹杂,房顶都要掀翻。
许姨受不了,用她那常年练就的大嗓门镇压,好事嘛,你们哭啥啊!栩栩这孩子吉星高照,交给沈先生以后就有大出息啦!
爸爸点头,许妹子,是好事,栩栩多亏了你们啦!
纯良倒是老实异常,貌似被眼前的大型认亲的场面镇住了。
闷在屋内一角,我奶奶和他说话他才回应两句,腼腆秀眯的都不像他了。
沈叔进门,空气中迎来短暂的安静。
最震惊的是爸爸,他见过沈叔原来的样貌,一看进来个白发苍苍的瘦老头,还有点纳闷这是谁,直到老人开口,梁兄,不认识了?
爸爸傻眼,您是……沈大师?
沈叔笑笑,刀疤加皱纹,很难看的配伍,再加上沈叔瘦,穿着长袍的就显得很孱弱。
不过他那双眼睛仍旧深邃明亮,并无老人的灰呛,当然是我,梁兄,我只是老了而已,这世间谁人都会老,你不要大惊小怪。
是谁都要老……
爸爸难以置信,沈大师,您这老的速度……时而减速,时而加速,跟我们普通人的节奏不一样啊。
爸,怪我。
我闷头拽了拽爸爸袖子,沈叔是和邪师斗法才会老的快,折道行了。
啊?
爸爸恍然大悟,拄拐迎上前就要给沈叔跪下,沈大师啊!您这是出了大力啦!我在电话里听您声音中气十足,心里甚至还怪罪您,觉得您不应该放走那个邪师,栩栩命格也没拿回来,我这……哎呦!沈大师,您这大恩大德,我梁大友无以为报啦!!
梁兄。
沈叔扶着爸爸,说起来惭愧,我答应你会拿回梁栩栩命格,可惜我没做到,但是你放心,只要我沈万通还有一口气,我就会负责到底,一定要给栩栩这孩子劈开一条生路。
哎!!
爸爸擦这泪,转头看到奶奶迎上前,忙介绍道,沈大师,这是我妈,栩栩的事儿本来一直瞒着她,谁知道这老太太偷摸的自己查出来了,这回说一定要上山看看您,感谢您对我家栩栩的照顾。
沈叔朝着奶奶颔首,您好,老姐姐,我是沈万通!
沈大师!
奶奶重重的握住他的手,我没念过啥书,不懂说啥场面话,但是你对我家栩栩的恩情,相当与再生父母,我们全家都感激你,这次我过来,也是表明心意,既然栩栩想拜你为师,你也愿意收了这孩子,我呢,是一点意见没有,对那个啥邪师呢,我就一句话,他是粪坑打地铺,离屎不远了!对付那种一肚子坏水的,就得有人去收拾!
沈叔笑着点头,哎,您放心吧!!
家里人依次上前,妈妈含着泪和沈叔握了手,大姐也抽着鼻子说了一通。
到了三姑那,她没多言语,只是微微朝沈叔点头,手上拿着佛珠,无声道了句阿弥陀佛。
沈叔认识了一圈,视线定格在我的脸上,准备好了吗?
我又哭又笑的,脑子不太好使,准备好什么?
拜师。
我愣了两秒,顶着红肿的眼忙不迭的点头,嗯!准备好了!
就等着这天呢!
那好。
沈叔直着背身,声音洪亮,今晚,我沈万通将迎最后一位徒弟入我门下。
……
当晚。
沈叔选了个吉时。
我洗漱完毕,在屋里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新衣裙。
妈妈从家里给我带的,为了这拜师仪式特意为我订做准备的,很像改良的旗袍,浅粉色,长款,盘扣,修肩,收腰,到了胯部裙子就散开了。
和茶艺服稍稍有点相似。
下身搭配阔腿宽松长裤,脚蹬平地软鞋。
对着镜子,大姐帮我盘着长发,用梳子轻柔的梳顺,妈妈坐在轮椅上,抬脸一直在看我,眼底含着笑,很是入神,看着看着,她眼底就润起星星点点的水花,我眼尾瞄着妈妈,唇角还牵着,妈妈,你不许再哭了,拜师是好事,不能哭的。
妈妈费力的点头,说实话,我仍不太敢看妈妈的脸。
并不是妈妈长得恐怖难看。
而是她现在脑血栓后遗症太明显,嘴一直歪着,一只手也呈紧绷状,手指总是捏在一起,时不时就会发颤,没办法舒展。
小时候不懂事,我还模仿过这类形象,左手六右手七左肩高右肩低左脚画圈右脚踢。
如今妈妈真这样了,我只有心酸难受。
她是被一波一波持续不断的打击才搞成这副模样的。
我却只能按照自个儿的人生轨迹前行,没办法陪在妈妈身边。
人生与我来讲,最残酷的事情大抵在此,陪伴亲人,居然会伤害到亲人。
他们要想好好的,就必须避我如蛇蝎!
虽然我头顶有了假命格,和一些已经‘破’过的人在一起妨害会小,但究竟怎么个小法,沈叔没给过详细解释,还需要时间去验证。
按理说,我家人也全破过了,随便拎出来一个,哪个没点惨痛经历?
我还是不能靠近。
为什么?
因为我骨子流的是梁家的血,离得近了,磁场会受到影响,改变门庭的用意,就是要我和梁家拉开距离,我如果一意孤行的要靠近,就会成为悲剧制造机。
回过头去看,如果我命格还好好的,妈妈哪里会这样?
她贤惠,勤勉,朴实,温和。
在家里时,妈妈最喜欢给我梳头发了,也因为她喜欢长发,我才一直留着,偶尔去美发店修剪下发尾,妈妈都直说舍不得,她说我发质好,又亮又顺,发丝还不硬,小时候她没让我睡扁头,头型比较圆,束发披发都好看,妈妈最得意的事,就是旁人夸我,她觉得是她的功劳,把我生的很漂亮,但现在让妈妈拿起木梳,她都做不到了。
忍着情绪,我对着镜子无声的握拳,我失去的,被伤害的,日后都要那袁穷加倍偿还!
栩栩,姐是不是给你梳疼了?
大姐感觉到我身体紧绷,扯到你头皮了吗?
没。
我笑笑,呼出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高高的束起,依然是盘着的丸子头,许是为了和服装搭配,大姐还拿出一根粉玉横簪,细致的顺进我的发髻里,整理妥当后,大姐对着镜子里的我满意笑笑,多漂亮啊,三姑本来说要订做白色套装,穿着正式,可我和妈都喜欢粉色,粉色挑人穿,穿不好很土气,穿好看了就特别抬人,妈,你看妹妹,这就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鹅蛋脸,桃花眼,像朵花一样,娇艳,大气,端庄。
栩……美……
妈妈也冲着我笑,像,像……出嫁……
镜子里的我颤着眼,头发光洁利落,五官全额头部露出,忍着发酸的情绪,努力的发笑。
长得好不好看我自己并不清楚,感觉只要认为自己长得好看,那就是好看的。
发型配上这一身衣服,的确是干净利落,颇有点古墓派侠女的感觉。
如果不是我心绪太复杂,大概会觉得自己仙气飘飘。
转过身,我蹲到妈妈身前,抓过她的手附在脸颊,妈,栩栩出嫁还早着呢,你好好养身体,等我以后真正嫁人了,你要给我梳头。
妈妈又一次红了眼,妈怕……妈……没……福气……
不会的,您可是福如东海!
我摇头,等着吧,到时候您一定会给我梳头,您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妈妈,咱们一言为定!
妈妈流着泪笑了,好……好……
去正房吧,沈大师和奶奶都在那边等着呢。
大姐压着情绪,哭的话眼睛好肿了,拜师就不好看了。
我点了点头,眼尾看到墙边在花盆中盛开的玫瑰花,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它们开的极其瑰丽,连盖着红布的小杜鹃,都轻轻抖动着,似乎为我加油打气,我冲着小杜鹃笑笑,在艳艳的玫瑰花前面,推着妈妈的轮椅,出了屋门走向正房。
夜风徐徐。
冬夜的寒风居然也漾起了温情。
吹得我群襟飞扬。
看着正房亮着的灯,我心头无限复杂。
今晚之后。
我将是沈叔第三任徒弟。
改名换姓,踏道重生。
梦里花仙子的话,要应验了。
进门前我本能的整理了下头发,大姐推着妈妈先进去了,我不知道紧张啥,以前无论是武术表演,还是体操比赛,我最喜欢的就是隆重出场,观众越多越好,现在,步伐却很沉重。
吱嘎——
推开正房的屋门。
很静。
屋子里的人都停止了聊天。
几十道视线统一的看向我。
我微微抬脸,抽气声顿起。
我的天!
沈纯良夸张的瞪大眼,太美了吧!这不是仙女下……哎呦喂!许奶,你掐我干啥,疼!
许姨不动声色的掐着他,眼神无不威胁的的看着纯良,牙缝里挤出俩字,闭嘴。
爸爸怔愣了几秒,旋即笑了。
是我闺女,我那和年画里的童女一模一样,栩栩如生的闺女啊!
栩栩如生?
我些微的恍惚——
一语成谶吗。
栩栩若生。
屋内人都对我表达出了惊叹,当然,仅仅是因为我的容貌。
我微微笑了笑,人长大了有一点很不好,许多话听听就罢,不会全信了。
但我仍旧感谢家人长辈,感谢他们给了我超出常人的自信。
朝前走了几步。
沈叔的屋子为了拜师仪式特意改了改布局,屋内正中摆了两把大的太师椅,中间用个桌子隔开,他和爸爸一人坐一把椅子,中间的桌子上供奉着无字牌位。
许姨和纯良站在沈叔的太师椅背后面,而奶奶三姑一行人,则坐在爸爸另一侧的普通椅子上。
妈妈的轮椅正好推放在旁边,大姐站在后头。
如今正对着我,左手边是沈叔,沈叔背后的纯良许姨,然后是无字牌位桌,右手边开始是爸爸,奶奶,三姑,妈妈,以及背后的大姐。
令我惊讶是半仙儿王姨也来了,她站在沈叔的身旁,着一身和沈叔差不多的棉长袍,蛮正式,看我的眼也是惊喜,哎呦,栩栩这闺女就是好看,不愧是掌花娘娘转世,群芳难逐,端丽冠绝啊。
我被夸的脸红。
站在众人身前不知要作何反应。
是说过奖,还是哪有啊。
不会了!
如同猴子从笼子里出来放出来,一堆看客围着打量,哎~这猴好啊,这猴瞅着品种纯正啊。
桂枝。
沈叔看向王姨,人齐了,仪式可以开始了。
语落,沈叔还补充了一句,年头变了,无需那么多礼仪,一切从简。
哦,好。
王姨立马调整状态,脊背挺直,声音洪亮,我王桂芝,今日受沈万通沈先生所托,在此拜师仪式上做保,正所谓良辰吉日拳脚开,高徒阔步入门来,师徒二人与乙酉年,戊子月,庚寅日,丙戌时结下情谊……
我懵了几秒,真不知道王姨是来干这个的,她还能主持?
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好像词儿简化了很多,我都能听懂。
默默记着日期,2006年,1月1日。
十三岁这年,我梁栩栩正式入道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即日起,梁栩栩改姓为沈,亦为沈万通之养女,更名为梁,栋梁的梁,全名沈梁,落户于沈万通门庭,沈梁,你可有意见?
沈梁?
我改名叫沈梁了?
不太好听吧。
真不叫境冰?
沈境,沈冰也……
神游了几秒,纯良在沈叔后头脸色也是一变,明显要发表意见,很简单,跟他撞名了嘛!
许姨无声的镇压,恨不得瞪的眼珠子都抠出来拍他脸上!
沈梁,你可有意见?
王姨重复发问,我看向爸爸,他半垂下眼,遮挡住眼底情愫,看向妈妈,妈妈无声落泪,奶奶则直接侧过脸不看我,三姑面色倒是淡然,手上转着佛珠,一直无声的念着什么经文。
我抿了抿唇角,想着沈梁这个名字,沈叔的用心也算明了。
即便纯良不乐意,也是没办法,谁叫我姓梁呢。
王姨,我没意见。
你日常还叫栩栩。
王姨还能从主持的状态下抽离,瞬间化身成邻家的亲切奶奶,对着我小声叮嘱,栩栩这名字和你气场,好听,沈梁是你户口本的名字,叫不叫都成,从阴阳术术上来看,少点人知道大名还安全,以后除了升学必须用大名,其他人问你叫什么,你就说栩栩,沈栩栩即可。
我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王姨一秒恢复严肃,拿着腔调,高徒沈梁聪慧!乃掌花娘娘转世,正所谓,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做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燕,独占人间第一香!
屋里人除了沈叔都有些惊讶。
百花王都干出来了?
是不是有点整太大了?
曾经天上三千劫,炉中丹焰起苍烟,才骑白鹿过苍海,谁人知尔是真仙。
咱也不知道王姨哪来这些词儿,兴许是和沈叔提前对好的,背诵的诗句有板有眼,还挺像那回事,给我爸他们全镇住了,即日起,沈梁便为沈万通第三任徒弟,学习技艺,不可懈怠,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沈万通既是其师父,又是慈父,必须引导高徒踏正道,为苍生!
王姨一脸正色,沈梁跪下,本保人说一句,你学一句。
我对着沈叔和一众家人下跪,嘴上跟着王姨念道,尊师在上,弟子沈梁,久慕尊师大名,知您德才兼备,承蒙师父允纳门下,日后必谨遵师父教导,传承术法,替天行道,情出本心,绝无反悔。
语毕,我对着沈万通磕了三个头。
上香!
王姨音一出,许姨就点燃一炷香放到我手里,王姨看向我,敬香给祖师爷,高徒入门,望祖师爷点头允纳!
我心知这是程序,慧根我都观出来了,走到这步没有祖师爷不允纳的道理。
父母家人却被这一出搞得无端紧张,好像我这香上的不顺利拜师仪式就得半路叫停似的。
将香插入无字牌前的香碗中,我默念祖师爷开恩,与我来讲,祖师爷不是固有的谁。
符咒中有许多的律令,摄,敕,召唤嵌入符咒中的神名,那怎么能给列位神尊召唤来到,使这个符咒立即生效,就需要心中冥想正念,气息临身通达。
对于我这种杂家入道的传承选手来说,凡是先人,皆为祖师。
律到神来。
香火在无字牌前点燃。
几秒过后,就啪啪作响且火花四溅。
哎呀!
爸爸心惊,沈大师,这是……
大吉之兆!
王姨双眼一亮,发声安抚了爸爸,祖师爷愿迎高徒入门,弟子他日可燃符恭请,千呼千应,万叫万灵!!
我跟着父母家人统一呼出口气。
感谢祖师爷给面子。
高徒敬茶!
王姨走着流程,许姨听着吩咐又端着杯茶放到我手里,王姨继续道,第一杯茶,你敬天地神明,入道阴阳,秉持本心,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善字当头,绝不发不义之财,不做不义之事,愿早日修得正法,大有作为。
我对着沈叔旁的无字牌位拜了拜,茶水直接洒到身前,徒儿谨记,不发不义之财,不做不义之事,若有违背,形如屋灯,灯灭我灭。
嘶!
爸爸心绪没等平稳又猛然站起来,情急之下都忘了拄拐,差点没摔了!
栩栩,王先生也没说灯灭的事儿呀,你自己瞎加什么词儿,显得你能耐啊,呸呸呸!把话给我收回去!
沈叔一脸淡定,手隔着桌子伸过去扶他,梁兄,你注意身体。
爸爸架好拐还眉头紧锁,沈大师,您听听孩子说这话,是不是言重了!
我看向爸爸,爸,这是我真实想法,我跟老天爷发的誓。
踏道踏道。
心要直,口要正。
哪怕是口号,也得喊出诚意,这方面我不怕落口舌。
栩栩,你这孩子真是要……
大友。
奶奶一个眼神过来压住爸爸,栩栩不过是把她心里话讲出来,有什么不对,身正不怕影子斜,踏道的人更不能两面三刀,既然做着刚正不阿的活,就不能在肚子里琢磨偷鸡摸狗的事儿,栩栩做得对,这才是先生要有的样子,说一套做一套,那才不是好玩意儿呢。
爸爸脸色难看的坐回位置,王姨见状继续,第二杯茶,敬生身父母,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沈梁今日不得已更换门庭,在外学习技艺,实为无奈之举,还望生身父母海涵,他日沈梁一飞冲天,必将衣锦还乡,孝顺父母长辈,能竭其力!
我听着这些词儿莫名红眼,跪着接过许姨递来的茶水,慢慢的抬起冲向爸爸,爸,以前我在家经常任性,不爱吃饭,惹你生气,你千万别怪我,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挑食了,现在我就算是换了姓氏,我永远都是栩栩,是您的女儿,我会努力学习道法,不让您再跟我着担心。
几秒而已,爸爸眼就湿了。
他手很颤的接过茶杯,喝酒般一饮而尽。
旋后把杯子放到一边,挥挥手遮住眼眶,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从许姨手里又接过茶水冲向奶奶,奶奶,我一直记得您说的话,您说要做个好人,有奔头的人,我会加油,孙女永远不会让您老失望……
诶。
奶奶含着泪,接过茶水抿了口,栩栩啊,乖孩子,好好学,不用担心家里,做事情最怕扁担挑水,一心挂两头,咱要甜的就拿糖碗,要酸的就拿醋碗,干一行是一行,啊。
我酸着鼻子点头,膝盖转着看向三姑,三姑,栩栩……
乖。
三姑示意我不用多说,接过茶碗就喝了,佛珠在手里转着,努力咬字清晰,一杯水便具四海味,世法不必尽尝,千江月总有一轮月光,心殊宜常独朗,栩栩,路是你自己的,好好走。
我重重的点头,憋着泪,端茶敬向妈妈,妈……
妈妈眼泪流个不停,她抖着手伸过来,不让大姐帮忙,握住茶杯,即便洒了,也用力的附到嘴边,喝了口冲我嗯嗯的发音,栩……栩……好……女儿……
我哭得忽然停不下来,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些亲人,除了奶奶,哪一个没有被我妨害?!
爸爸腿断了,斜放在一旁的拐杖还很刺眼,妈妈病成这样,大姐家破了,二哥进去了,我三姑她……
他们还不如骂骂我!
对我越好,我越是难受!
我对不起你们!!
我对着他们,用力的磕了三个头,恨不得磕碎这地上的石砖,:我根本不是福星,我是祸害!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
栩栩!!
许姨扯起我,呀!额头要出血啦!!
我哭得不能自己,被她一拉就坐到了地上,眼前一片模糊,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三姑,对不起二哥,对不起大姐,对不起沈叔……对不起……
一下就崩溃了!
我不知道怎么了。
敬茶而已嘛。
敬到沈叔那就算礼成了!
这一天我幻想了好久,我觉得这会是我踏道阴阳很‘高光’的一刻,甚至想着,到了这时候一定要仰头挺胸,看吧,沈叔还说我不行,说我资质差,我没灵悟慧根,可我这一步步,不是证明了自己?我梁栩栩的字典里没有不行两个字,我还要当面问问沈叔,嘿,是不是打脸了?
但是这一瞬,我看着一屋的老幼,他们都因为我聚集在这里,也都因我,承受了或多或少的磨难,我的内疚感喷薄而出,敬的是茶,也是往事,茶水就是钝刀,一点点割开了我心里隐藏的伤口,很疼,我忍不住!
栩栩!
家里人都围上来劝慰我,大姐着急忙慌的找来毛巾为我擦拭额头,栩栩,你要冷静,这些事不怪你,你也是被人害的!如果姐能拜师,姐也要学道法,非把那邪师逮到,还我们家一个公道啊!
袁穷?
人声乱遭遭的充斥我的耳膜。
我隔着水光看着坐在太师椅上没动的沈万通。
突然明白沈叔为什么一开始就说等了。
那时候我和爸爸还揣着一丝侥幸,想着等到袁穷出现,就能拿回命格了。
事实上呢。
袁穷是出现了,命格不提,沈叔为此折了几十年道行,还没能灭了他。
难怪沈叔说这是大邪术,他当时还算悠着说的,唯恐让我和爸爸的希望彻底破灭。
真相是什么?
我遇到的这事儿,比得罕见病的几率都低,所以很多先生看不出门道!
恰恰沈叔先前是邪师,他懂这些歪门,又加上袁穷是他的‘高徒’,才能掐出症结。
我的下场本来必死无疑,是胡姑姑把我指引到沈万通这里,才求得了一丝生机。
想活着吗?
那就要牵连家人!
沈叔说踏道会六亲疏离,更有可能断子绝孙,做先生难,想要砍断这些情根更是难!
可是……
看向一张张关切的脸,如果我不推开他们,活着,倒真不如死了!
情绪逐渐平静,思维也一点点的清晰,沈叔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他像是知道我会爆发,他也不急着劝,只等我的眼泪如潮汐般褪去,才不急不缓的问我,如果你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我就是难受了得哭一下,哭完就好了。
我深吸了口气,擦干眼角的泪,扶着爸爸到椅子上坐好,又安抚了奶奶和妈妈,对不起,我又让你们担心了。
很多事,真的是剥开一层才能看到另一层。
时至今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三姑一直在转佛珠,轻拍着妈妈手臂做安抚,没多言语。
桂枝,你继续吧。
沈叔看向王姨,刚才场面一不受控,都给王姨都整难受了,泪水流了一脸,看着我,王姨点点头,到哪步了?哦,第三杯茶,敬你尊师沈万通,从此山高路远,借得大江千斛水,研为翰墨颂师恩,沈万通会将毕生道法传授于沈梁,助沈梁成才,堂堂正正,立于人世,望沈梁学有所成,锄世间之妖邪,扬通天圣手之威名。
我缓了缓情绪,接过茶水递给沈叔,师父在上,栩栩谨记入门教诲,心正,意正,念正,绝不给您丢脸。
沈叔颔首,接过茶水喝了口,看我的眼深邃明亮,我百无禁忌,入我门下,也没有什么规矩,你只需谨记,若是这天压你,你就撑破这天,若是这地压你,你就踏破这地,天道时常不公,而公道自在你心,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我右臂开始发热,师父,我懂了,我现在还没名气,以后我就有名了。
噗嗤~
纯良在后头发笑,鸣跟名是一样的吗。
都不用我眼神过去。
许姨一个箭步就给他掐的龇牙咧嘴了!
我看纯良那样还挺同情,为啥,这小子眼睛也红着,想必我控制不住那阵儿他也没忍住,跟着我掉了金豆豆,就是嘴欠,没治。
沈大师,栩栩年纪还小,学历低,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爸爸对着沈叔开口,您说的我懂了,这三年不让她吃鱼翅,我家这情况现在也吃不起……
朗大肉!
三姑没忍住,你别只剩!
气的她都顾不上咬字了!
啊?
爸爸发懵的,咋了,我理解的不对啊,不是鱼翅嘛。
妈妈脸上还沾着泪,一听这话也绷不住笑了。
奶奶白了爸爸一眼,我都听懂了,那是羽毛的意思!我真后悔当年没让你多年几年书,你还不吃鱼刺儿,吃那玩意干啥!扎不扎嗓子眼!!
一屋子人都笑了。
爸爸面红耳赤的还想给奶奶解释,以前给您吃过的嘛!不是鱼刺!
你别说话了。
奶奶一抱胳膊,沈大师在这呢,洗脸盆扎猛子,你懂点深浅。
气氛一百八十度转变。
瞬时从苦情戏变成搞笑剧了!
我觉得奶奶是故意的,她虽然没念过什么书,爱说些民间歇后语,但是很会看眼色。
劳动人民的智慧和狡黠是深刻在奶奶骨子里的,出门绝不会乱说话,这么呲爸爸,大抵也是不想氛围沉重,用我哥的话讲,打小,我就算家里的小祖宗,好吃好喝好玩的,没一样不说先紧着我,爸爸的口头禅就是:‘栩栩,咱老梁家将来就靠你啦。’
每一位亲人都像是被妈妈洗脑,着了黄道士的魔。
他们坚信我是福星,认为我一定会有出息。
老梁家的祖坟青烟冒成啥样,就看我怎么扇呼了!
现在呢,我换姓更名,就算仍叫栩栩,也是沈栩栩了,人生道路什么都变了,以后也不能常回家,难免令人心生悲戚,爸爸虽然没多说什么,看他在我敬茶时暗淡的神色就知道,那心头不定撒了几层盐,所以奶奶岔打的很好,用沈叔的早前儿的话讲,我还活着,还喘气儿呢,不用总玩哭活。
闹腾人。
说笑了一阵子,沈叔又吩咐许姨抱来了一盆花。
哎呦,这是啥花儿啊。
奶奶看到花就很惊讶,我喜欢养花,怎么没见过这品种,栩栩,你认识吗?
我摇头。
真不认识许姨抱进来的这盆花。
就一朵。
单支。
枝干长满绒毛尖刺,花叶呈锯齿状。
花朵开的很大,有巴掌那么大,浅粉色,倒是很搭我这身衣服。
但只有五片花瓣,你说它是玫瑰或月季,毕竟蔷薇也有单瓣的,可是它开出的那形状特像放大版的桃花,盆里就一根花枝,不属于灌木和藤本,那要是桃花,枝杈又太细,还没分枝,单开一朵,很娇艳,我真猜不出品种。
貌似就是谁折了根桃花枝,插进土里了。
但是这花支上头只开了一朵桃花,还是巴掌那么大的桃花!
叶片也不对。
很匪夷。
细瞅瞅,这花蕊中还有一抹腥红,像是血被滴在了花朵正中,鲜红在花瓣根部晕染,猛一打眼,挺像文人口中的朱砂痣,若将把这盆花放在院内,另又有白月光那味儿了。
还挺神奇。
好香啊。
我紧了紧鼻子,虽没看出品种,这花儿真不是一般的幽兰沁馨。
香味很快就溢满了一屋子。
很勾人。
让我有了种立马吃掉它的欲望。
想法一出,我还挺纳闷儿。
再馋也不能想吃花啊!
这是观赏的!
沈大师,这花儿咋看着让人抓心挠肝的……
爸爸微蹙着眉,到底什么花儿啊!
这是我给徒儿的入门礼。
沈叔看着我道,这朵花,什么品种都不算,没名字,硬要说的话,就叫它情缘花吧,栩栩虽然借用了我的灯盏,但日后出门难免会有人缘不佳的情况,只要吃了这花,便可旺她人缘,当然,吃不吃随意。
我想吃!
我连连点头,看着花瓣儿,它就像是长出了钩子,勾着我说它有多么的美味,多么香甜,我第一次那么想吃一个东西,一看爸爸点头,我就抱过花盆,摘下花瓣入口,双眼不自觉的睁大,好甜……
一种形容不出的甜,舌尖都在花瓣上跳舞,曼妙到浑身的细胞都发出柔美的乐章。
绝了!
我饿死鬼投胎的连续吃完五片花瓣,刚要满足的竖起大拇指,五官随即一抽,苦了!!
残留的花瓣刺激着味蕾,山崩地裂的苦涩纷沓来袭!
噗噗!!
我咧着嘴,双手本能的呼扇,想吐又吐不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被辣到了!
栩栩,怎么了?
我说不出话,苦的我眼泪都流出来了,接过奶奶没喝完的茶水就干了!
残留的花瓣吞进肚子,感觉终于好了点。
天哪。
太苦了!
比中药的滋味儿还难言!
香甜都是骗人的!
栩栩,这花是为师对你的一片苦心。
沈叔对着我叹了口气,所谓情缘,只因情字难料,无论是什么感情,初始都会是甜,那后面会不会苦,有多苦,就只有自己知道了,希望你踏道后能识人认人,万不要走为师的老路,不论多苦,都要坚持住,苦到终点,甜就回来了。
我点了下头,品了品嘴里的味儿。
大概是刚才太苦,咽下去后,连爸爸的那茶水都有甜味了。
礼成!!
王姨适时的喊出一嗓子,扶着我站起来,栩栩,恭喜你!拜沈先生为师啦!从此以后,你就是乾坤通天圣手有名有姓的徒弟啦!
我不好意思的笑,我会努力的。
爸爸和奶奶又对着沈叔一通道谢,劳烦他以后多担待我。
大姐推着妈妈过来,嘱咐我以后要认真学道,不可辜负了沈先生的一片用心。
人声很乱,王姨插空过来还握了握我的手,栩栩,沈大师对你可是用心良苦,这花瓣一吃,很多事你都不用愁啦。
什么意思?
王姨意有所指,我没太听懂,可再问她,王姨就笑笑把话题岔开了。
纯良扭扭捏捏的过来跟我道贺,栩栩,以后咱就算一家人了,虽然我不喜欢你叫沈梁,但好在那名不常用,要是你学成了,可别把我扔下,咱俩好好处啊。
末了,他还凑到我耳边,男四号,戏份不用多,主要得讨喜。
我知道啦!
我笑着点头,我以后走哪都带着你!
一笑一过间,看到那花盆,花朵被我吃了,就剩个花枝杵在土里,奇怪的是,它已经开始蔫吧了,几分钟而已,花枝就要发黑了,可惜我没时间多看,奶奶又过来抱我,红着眼要我加油,既然选择了入道,就要闯出个名堂!
我如同要赴京赶考的莘莘学子,被家人一遍遍的嘱托,即便是车轱辘话,我也不厌其烦的去点头应允,偶一转头,我从衣柜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抛开额头的创可贴,脸色真是粉润润的,很像含苞待放的花朵,美的我自己有些傻眼,不由得,就让我想起了吃的那朵花。
情缘花?
旺人缘?
我记得书里有类似蛊术,用虫子或是养些灵物助缘,但没听说过情缘花。
难不成是沈叔的独门秘术?
胡乱揣测了几秒,回头得去问问沈叔,不过一想问也白问,沈叔又不能害我。
吃都吃了!
想这些有啥用。
不好意思,我打扰了。
屋内正热闹着,沉磁的男音突然传出,众人一愣,视线统一的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个高挺峻拔的男人,黑色立领的毛呢大衣微微敞开,里面穿着西服套装,周身还冒着从山林间沾染的寒气,看着我们,他微微牵唇,眸眼朗清,正巧路过,唐突了。
空气静了几秒,除了沈叔外,皆对这意外到访者表现出了诧异。
成琛英挺有型的站在门口,视线很精准的对上我。
即便他外套上还沾染着冬夜的霜寒,气质却是矜贵雅致。
卸下了厉气,整个人清隽有礼。
成琛!
我懵了一阵就激动的迎上前,:你不是在國外吗,怎么会路过镇远山啊,我还想打电话告诉你,刚刚我拜完师啦,以后我改名沈栩栩,是个能踏道的先生啦!!
成琛看着我,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如墨的眸底涌现出了许多情绪,有惊艳,惊讶,惊喜,欣慰,鼓励……
太多太多情愫交织在一起,复杂到我解读不出。
只觉他情绪如激流般似要喷薄而出,又不动声色的收敛藏起。
视线在我脸上转了几圈,他勾唇浅笑,飒飒爽清,手伸向我,祝贺你,沈栩栩。
谢谢!!!
我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温的,:成琛,还没说你怎么会……
小成总啊!
爸爸拄着拐异常敏捷的大步过来,拉开我就握住了成琛的手,真没想到你会过来!我还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哪,栩栩之前去县城多亏你照顾啦!
小事。
成琛颔首,梁叔叔,您称呼我成琛就好,不用太客气。
大友,这小伙子是谁啊。
奶奶不解的询问,爸爸连忙介绍,妈,这是成海集团的小成总,不过新闻上刚说,成董事长已经对外宣布准备退休养身体,成海集团以后的总话事人就是小成总啦,我也得改口,不能叫小成总,而是正儿八经的成总啦,他跟咱家栩栩是在京中医院认识的,对栩栩特别照顾!成总,这是栩栩的奶奶,我母亲……
集团是成琛的了?
这么说,他这继承人是捍卫住自己的权益了?
皇叔没法跟着搅合了?
我思维很不在频道的乱跳。
乖乖!
我那卦打的真准啊!
斩将封神!
成琛要今将图南啦!
顾不得想太多,场面有些微混乱。
奶奶握住成琛的手就表达出欢喜,这小伙子长得真好看,是特意来看我家栩栩的吧。
成琛面色含笑,奶奶,我是路过镇远山,来问候下沈叔,没成想会遇到栩栩拜师,道下恭喜。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很怕我家人多想,说话礼貌而又节制。
细一推敲,总觉得他话哪里有问题!
这么老远的地方还能路过呢。
奶奶笑了,看栩栩就看栩栩么,我们家不是不开化的!栩栩在临海市有老多玩的好的小朋友啦,她以前有个武校的师哥,那孩子天天骑着自行车到我们家门口站一会儿,看到栩栩在院里就打声招呼,栩栩不在家他就在门口等,被我撞到好几回,那孩子一看到我啊,他也说是路过……
成琛牵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向我,你还有这么可爱的师哥呢。
我二傻子似的站在一旁,被拎出来还云里雾里的,奶奶说的师哥我有印象,比我大四五岁呢,就是那个被我一脚踹出阴影还不屈不挠戴护具陪我练双人套路的,不过我后来转专业后的确还经常碰到他,见面聊几句就完事了,很阳光的大师哥,跟可爱沾啥边啊!
妈,您说这些干啥!
爸爸不乐意的打断奶奶,来,成总,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姐,栩栩三姑……
三姑您好。
成琛朝三姑伸出手,成琛。
三姑淡笑,我们见过的,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叫我三姑。
在外人面前,三姑说话很慢,也是为了发音清晰。
见过?
成琛微微惊讶,在哪里?医院吗?
不是,我在成海集团旗下的外贸公司做了一辈子财务工作,是集团的老员工了。
对呀!
三姑不提,我差点忘了还有这层关系了!
真是缘分。
成琛朝着三姑微微躬身,感激您为集团效力,辛苦了。
是我要谢谢你们。
三姑满眼感触,幸而公司照顾,我如今才衣食无忧,成总,我相信集团在你的带领下会越来越好。
叫我成琛就好。
成琛看着三姑,我和栩栩是好朋友,不说您已经退休了,就是在职,离开公司我也是您的晚辈,哪里做的不妥,还需要您提点包涵,称呼上无需客套拘泥。
三姑点头,那好,我就不见外了,成琛。
成琛和屋内人又逐一握手。
大姐看到成琛还挺好奇,不过她在外一向话少,客套了两句没说太多。
一圈人认识下来,成琛又去沈叔身边悄声聊了几句,沈叔拍着他的肩膀耳语,如同相熟的长辈做着细细叮嘱,成琛偏着头,一直颔首,动作洒脱而又有种形容不出的风度,丝毫没有一丝拘谨束缚。
气氛很和谐,我的拜师仪式好似变成了那种酒会,人群三三两两的闲适聊天。
成琛身上的霜寒褪去,很自然的和妈妈聊天,即便妈妈吐字费劲,他也耐心的倾听。
对成琛最感兴趣的是我奶奶,老太太貌似很喜欢她,看成琛的眼睛都冒着光,就是她聊一聊喜欢把话题朝我身上扯,掰着手指头跟成琛说我在临海以前多有名气——
我家栩栩不但上过报纸,还上过电视台,在学校老师同学都喜欢她,在家里我们长辈也都疼爱她,走到哪,她都是孩子堆里最惹眼的,那学啥像啥,她比赛跳的舞都可难了,光跳不成,还得扔个球啊,弄个彩带,扔个圈,哪次看我都怕她球扔完了接不住,哎,她都不看球,该跳跳,回头一下就把球接住了,准头可足了,你让我去扔,我仰头等着接都费劲啊……
成琛眉梢眼底都漾着笑,配合的搭腔,是,她很厉害。
奶奶一听更起劲儿了,讲的是滔滔不绝。
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出门在外,家里人最爱做的事儿就是拎着我炫耀。
明明我只取得了一点点成绩,在她们眼里我已经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没辙,我只能给了成琛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多理解吧。
刚想去打断奶奶,王姨就扯着我胳膊朝旁边拽了拽,压低音儿,栩栩啊,你现在正式拜师了,常理来讲,也有命格了,姨想跟你说啥呢,现年有仙缘的孩子难遇呀,就算遇到了,人家父母也够呛愿意把孩子送我身边抚养,我还怕遇到那心术不正的人,日后指望接仙儿发财,那我可造孽了,你跟胡姑姑有缘分,就是跟胡家有缘分,我想着啊,堂子传给你,稳妥。
接堂子?
让我请仙儿啊。
王姨,如果您家三太奶真得意我,那应该早就给我托梦了,可我完全没开示啊。
站我的角度,当然是想接,谁不愿意多个技能?
可这东西要看缘分呀,硬接肯定不成,况且出马的弟子讲究很多,沈叔属于百无禁忌,他收红包没啥讲头,哪怕他明码实价,也不犯忌讳。
王姨看事儿可不能提钱,都是先办,办完了全凭事主自觉封红,意思意思就得,三五块不嫌少,两三百还有点多,所以王姨才会为了改善经济状况出门给人张罗主持个白事,赚点外快。
单靠堂口的居家半仙儿,正心眼的就没多少是生活富裕的。
想到这些,我也有点犯合计,我现在这家庭条件在这,看事儿你让我怎么卖力气都行,不提钱,纯奉献,我真没到那境界,换句话说,红包也是我卖命的动力啊!
我死了,腿一蹬,眼一闭,也得给家里人剩下点钱吧。
我懂。
王姨拍拍我手臂,:栩栩,姨就是想让你心里有个数,要是我能遇到可心的弟子最好,遇不到,你等我百年之后呀,就把堂口接去,或是给老仙儿送到哪修炼,别让我三太奶没着落,这样我死了就能闭眼啦。
我笑的无奈,王姨,您想的够远的,您放心吧,三太奶神通广大,怎么会让自己没着落呢,她不急着找弟子,就是在寻觅有缘人呢。
可能吧。
王姨叹出口气,我们这一门啊,堂口就得承接,我要是有个孙女或外孙就省事儿了,可惜我女儿先走一步,我一个人……
王姨,您还有我。
我轻轻声,握住她得手,只要我在,您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唉,姨谢谢你。
王姨红了眼,栩栩,听你这话,姨热乎啊。
我攥着她手微微用力,许姨过来搂住王姨的肩膀,桂枝姐,你又来了,要说孤家寡人,我也是啊,放心,以后我还能跟你做个伴!你别嫌我嗓门大就行!
王姨冲着她笑,妹子啊,我就愿意听你骂人,够劲儿。
我牵着唇角,感觉有人在看我,视线一转,就和成琛对上了。
他还在和奶奶聊天,许是奶奶提到了我以前的什么糗事,成琛挂着淡笑,眼神对着我,无声的说着,‘你以前这么淘气呢?’
我莫名其妙,准备上前听听奶奶说了啥,夸完可不兴揭老底儿!
步子没等迈出去,门口就传出男音,祝贺你啊栩栩小妹妹!
转过脸,我就愣住了!
喔嚯!
没看到来人。
光在门框那看到了一大捧花束!
真的是好大一捧,几百朵花,五彩缤纷,把抱花的人脸都遮住了。
花束应该很沉,说是抱着,更像是抬,来人很吃力的进门,这才露出半张脸,喘着粗气看我,栩栩小妹妹,我祝你踏道之路所向披靡,马到成功,啊!累死我了!!
我怔怔的看着花束,它是由浅色的香槟玫瑰、绣球花以及尤加利、香桔梗、满天星、向日葵、百合等等组成,鲜花,一抱进来满屋子香气,我半张着嘴,周子恒,你送我的?
好漂亮啊!!
沈纯良在我后面大喊,天哪,这得多少钱啊!一看就……捂!
许姨灵敏的去捂住了他的嘴,给他盯死死的。
老板送你的!
周子恒抱着花束放也不是,递给我也不是,这不是听说你要拜师么,我们下飞机后去订得,我去取得花,就来晚了,我老板着急,他非要先来祝……
嗯哼。
成琛嗓子一清,周子恒流着汗就干笑出声,正好路过,哈哈,我老板说要来看看沈大师,我寻思也不能空手来,就订了一束花,赶巧得知栩栩小妹妹要拜师,做个顺水人情,栩栩妹妹,你看喜不喜欢……大吉大利啊!!
给周子恒整的都不会了!
说的话是前后矛盾!
我上前想要抱过花,真的太大了,我根本抱不住,还是成琛过来帮忙,才把那一大束花安置到了书桌上,打眼一看,跟棵茁壮的小树似的,漂亮又扎眼。
家里人都懵了。
我愣了几秒看向成琛,所以,你知道我今天要拜师,是特意赶来的?
奶奶说对了?
可是成琛怎么知道我今晚要拜师呢?
醒来我父母就到了,沈叔顺势提了拜师,我准备的都很仓促啊。
早上我和沈叔通过电话。
成琛对着我笑笑,他说你今天会醒来,家人会到,晚上会有拜师仪式,我正巧要来这边办点事,路过来看看,你不用有压力,只是顺便祝贺你,作为朋友,我帮不到你太多,只是希望你越来越好,成为你特别憧憬的大先生。
我看着他没动,唇角动了动,没有说出话。
哎呀,小成……成琛是有心啦!
爸爸在旁边笑了声,栩栩,你还愣着做什么啊,以后你得把成琛当亲哥哥去看待,来,快谢谢成琛大哥哥啊!!
我没动,眼睛仍看着成琛,耳畔响起在酒店时和他说过的话,……如果我拜师的话,可能会有个仪式,你到时候能不能来看看,有你在,我会很开心的……
具体哪天?
不知道……我只能临时通知你,那你会有时间吗?
很难,我会在电话里祝贺你。
对。
他说很难。
纯良也说,他最近在国外。
我看着他不答话,不发表意见。
屋里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尴尬。
梁栩栩?
成琛硬朗的眉眼跃起小心,是不是我太冒昧了,这花你不喜欢对不对,不好意思,我不清楚你喜欢什么花,便跟店家要求每一样都要有,你吃东西不也是全都要,我就擅作主张……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把花拿走,不要被我妨碍到你的心情。
哎呀,栩栩怎么会不喜欢呢!!
爸爸碰了碰我背身,栩栩,你要懂事,快说谢谢成琛大哥哥啊!
……
我借着爸爸触碰后背的力气猛然朝前走了几步,伸出手,直接抱住了成琛。
他人一僵。
我背身登时传出抽冷气的声音。
妈呀!!
纯良率先喊起,抱上了!她居然……捂!!!
栩栩!!
爸爸惊呼,你干啥呢!!
我抱着成琛没说话,双臂很紧的圈住他,他太高了,我的脸只在他胸口还稍稍偏下的位置。
不过这一抱,我才发现他腰身很窄,胸膛很坚实,鼻息处都是他身上朗清清的香气。
嘴里很咸涩,但是我形容不出的心安,眼圈很酸,有的时候,语言的力道真的很轻微。
我觉得光靠说不足以表达我的情绪,我就很想抱他,好似,他真的是我哥哥了。
成琛一动未动,我看不到他表情,直觉他浑身僵的厉害,似乎被我点了穴位,音儿都没出,回馈给我的有丢丢局促,还有他跳的很快的心脏,嗵嗵嗵响声震天,他是……被我吓到了?
栩栩!!
也就两三秒的功夫,爸爸就硬生生将我拽开,模样恨不得吃了我,你你你这孩子,不懂礼貌!!
我悻悻的后退两步,老实讲没抱够,怎么就不懂礼貌了?
余光一扫,众人真是神态各异!
沈叔漫不经心的喝着茶。
大姐半张着嘴,如同看了啥不该看的。
妈妈急的手抖加速,那节奏快的踩点都能连夜跑回临海!
三姑转着佛珠眸眼低垂,无声的念经,貌似眼不见为净。
纯良一脸看恐怖片的神情,不过被许姨把嘴捂得严严实实,只能瞪大眼表示惊悚。
王姨和奶奶倒是在旁边笑,尤其是奶奶,她见爸爸拽我还有点怪他小题大做,大友!你扯孩子干啥啊!多大点事儿啊!栩栩这叫表示友好!电视里都讲了,國际礼仪!你好歹也是做过老板的人,一点不知道和國际接轨呢!
对呀!
学学我奶奶啊!
人家那境界!
爸,我没不礼貌,我就是要感谢成琛呀。
我挺莫名。
身体语言不是比嘴上说说更有诚意?
爸爸还要教育我什么,我不理会他,抬眼看向成琛,真的很谢谢你,这束花我很喜欢,今晚你能来看我,我特别感动。
成琛深眸对着我,颔首间,耳廓微红,你喜欢就好。
我唇角大大的咧起,看他身后的周子恒还在擦汗,抬脚就要上前,伸出双臂,周子恒……
成琛脸一阴,大树般朝我身前一站,将周子恒挡的是严严实实,你做什么。
我也要感谢周子恒呀。
我看着他,周子恒抱着这么沉的一束花上来,很辛苦,他也是我朋友,我当然很感动了。
哎,我不用!!
周子恒在成琛后面探头,镜片后的眼写满无辜,栩栩小妹妹,我心意领了!那个,國际礼仪在我这就免了,我就不接轨了,老板,我去院里等你,你们继续聊,各位长辈,我打扰了。
音落他就闪了。
速度极快。
恨不得留下一缕烟。
哎……
跑啥啊。
我有点懵,额顶忽的就袭来寒气,抬起眼,就见这成琛脸僵了。
干啥!
又不乐意啥!
成琛,你要对周子恒好一点,他好像很怕你,这晚上多冷啊,他都能出一身汗,可见多辛苦,作为朋友,我们都很喜欢你,但是我也希望,成琛你亲切一些,这样你才会更招人喜欢,好吗。
明明聊好好的,指不定那句话,他突然就把脸绷上了,多难看。
谁惯得臭毛病!
栩栩!!
爸爸呵斥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叫哥哥!
我忘了不行啊!
不都平辈儿的么!
倒是成琛的脸色迅速舒缓。
他屏蔽了我爸的横眉立眼,想笑,又很克制的嗯了声,好。
对嘛!
我也不理爸爸,哪里做错了,总惊炸的吓唬我!
成琛,那你今晚要在镇远山住吗。
我还有事,一会儿就回去了。
成琛应道,不露痕迹的看了一圈屋内众人,我刚才那一抱,真是成功吸引了全部视线!
谁都不说话,都瞅着我俩,那种被当猴看的感觉又出来了。
笼子里又放出一个,这猴也……
我浑身不适,随便聊几句都很别扭了。
成琛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下多谈,手从大衣兜里拿出个精巧的丝绒盒子递给我,我回来的匆忙,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挑了个小玩意送给你,算是我一点心意。
不用啦!
爸爸没等我接就要推回去,送来一大束花我们家栩栩已经很感动了,不能再收礼物了!
梁叔叔,只是个小礼品。
成琛看向爸爸,不卑不亢,我和您一样,对栩栩的未来都是期许,在我心里,她是个小妹妹,对她来讲,今天是个大日子,我能做的,就是祝贺她,希望她健康快乐的成长,您不要多虑,我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闻言爸爸反倒有些局促,示意我接过礼品盒,栩栩,谢谢成琛大哥哥啊,记住,哥哥。
谢谢。
我听话的对着成琛点头,打开盒子,里面是个花朵毛球钥匙链,粉色毛茸茸的,花蕊有亮晶晶的钻,就是我喜欢的小东西,在手里来回的看,好可爱啊!成琛……哥哥!这个我真的好喜欢!!
爸爸看到钥匙链无端松了口气,给了我一个笑脸,又看向成琛,谢谢你成琛,有心了。
客气。
成琛也是淡笑,客套了两句,他就走到沈叔身前告辞,又逐一和屋内人打了招呼,转身就要离开,梁栩栩,有事记得来电话,加油。
嗯!!
我对着毛球钥匙链爱不释手,成琛哥哥,我送你吧!
不用,我送。
爸爸拄着拐走到成琛身边,栩栩,你穿的薄,就在屋里待着吧,来,成琛,我正好有几句话要跟你聊聊……
成琛和爸爸出门,我还挺好奇爸爸要跟他聊啥,也没办法跟出去听,只能拿着毛球到奶奶妈妈大姐身边,妈,你看,我回头可以挂到书包上!
妈妈眼神还有些嗔怪,不……好……
我知道不好要人家礼物,今天日子不同嘛!
我没心没肺的笑,和成琛的约定在心里,不能讲给家里人听,他那性格我又没来由的了解。
既然他要送我,那我就大大方方的收着,回头等他过生日啥的再给他回礼物。
推三阻四的不要,容易闹出别的不痛快。
别的不敢说,撂脸子成琛玩的一绝。
而且他那脸子撂的还不像我们正常人,自己生闷气,旁边人不搭理就完了,他是能让周围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流不对,但是他面上还能云淡风轻,似无声再说,我没有不爽,我特别好,什么,你被我扎流血了,没关系,我会找十六个人给你抬棺材,好好给你发送。
我特烦他那样。
我瞅小成这孩子挺好,稳重。。
奶奶笑着在旁边接茬儿,他特意从国外回来的是吧,能跑这一趟,有心啊。
一直当观众的沈叔搭腔了,老姐姐,您这话说对了,成琛这孩子,做事用心。
大姐想说什么,嘴张了张,还是把话压了下去。
给我看看毛球!!
纯良挣脱出许姨的束缚就要来看我的钥匙扣,摆弄了会儿还挺失落,你说说这成大哥,认识我这么久,都没说给我送点礼物……
竹虫吃你眼珠子里啦。
许姨怼的他可溜,再说今天是栩栩拜师,人家送点礼物应景,祝贺你啥啊,考试倒数第一啊,庆祝你一点下降空间都没有了呗。
许奶!!
纯良脚一跺,这么多人呢,给我点面子啊!爷,你看许奶!就差给她个喇叭去全镇宣传我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啦!
全年级?
许姨瞪眼,我还以为你只是全班垫底,合着你给我憋了票大的!
屋里人都笑了。
别的不敢说,有纯良在,许姨绝对不寂寞,许姨不寂寞,所有人都跟着热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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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学生举报老师教师节强制收礼:教师节,你准备送礼吗
立刻就要到此日了,每月那个时期,小学生家长们都心里感到恐惧,特别是新升学的小孩小学生家长,不晓得要千万别给同学赠礼,也不晓得新幼儿...